荀贞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指着从树上垂下的枝叶,笑道:“春风日暖,石榴葱茏,我在想也许离花开结果之时不远了。”
陈芷不知他此话暗有所指,俏笑说道:“石榴开花在四五月,还要好几个月呢!”
荀贞哈哈一笑,说道:“是啊,还要好几个月呢,但春天来了,离开花结果还会远么!”
……
郡中诸县的名儒、士子齐聚阳翟,满城衣冠人士。荀贞在上值的路上,目之所见多是高冠长衣的儒生,碰上相识的人,他们在路上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候,恍惚间,这座城竟不似一座刚刚经历过严酷战事的城池,而竟似一座来往无白丁、谈笑皆鸿儒的文化之城了。
这天下午,王允子在太守府里召开举办了讲经会,各县来的硕儒登堂演讲,彼此辩难。荀贞、荀彧、荀攸、李宣等晚辈子弟坐在堂下旁听。
荀贞虽是生长名门,自幼常见名士、宿儒,但在这一场讲经会中,在这堂上却是听得如痴如醉。起初诸家硕儒还只是限於讲经,到了后来,从讲经又到辩论律法,又到讨论礼乐,精彩纷呈。孔融、荀爽本来在旁听,后来应诸家名儒之请,两人也分别登堂讲论,与人辩难,荀爽的《易》独出机杼,令满堂士子叹服,无人能难之,而孔融却先是与钟繇的一个长辈讨论“孝”,接着又与阳翟郭氏的一个士子讨论律法,并赋诗一首。就像大多数的天才,孔融感兴趣的东西很多,在各方面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多才多艺。
这场讲经会原定晚上结束,却一直到次日上午才因几个老儒精神不济而告一段落。王允本只打算办一天经会的,但因与会之人意犹未尽,不愿就此结束,而且郡中各地的士子仍旧有不断赶来参与的,在全郡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故此,一再延续,连续召开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荀贞只要有空就和荀攸、荀彧、戏志才等去旁听,听到最后,他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与会的这些硕儒们有着很多的相同之处,比如大多擅长辩论,大多博通诸经而不专一经,大多兼习儒、法两家,而且在各种问题上,他们的观点大多殊途同归,有着令人惊奇的相似。细想之下,这却也不足为奇。颍川郡的士族多是累世的情谊,如荀氏、陈氏、钟氏,其族中的名士平时就常在一起探讨学问,长久下来,彼此之间自是分歧日少、相同日多。
荀贞心道:“颍川受战国时法家遗风的影响,士人不孜孜於固守经学,做一醇儒之士,而是大多兼通儒、法两家,彼此又来往密切,在学问上的观点大多一致,志同道合,这也许是颍川士子后来结成一个政治集团的缘故吧!”
颍川在战国时属於三晋之地,三晋尤其韩国是法家的中心,申不害、韩非子的故里离阳翟只有几十里地,本朝以来,通过世传“文法”,也即法律而任官达三世或三世以上的世族屈指可数,不过五六家,而颍川就有三家:阳翟郭氏、长社钟氏、颍阳王氏。受法家锐意进取、以法治国、崇尚权谋、维护中央集权等思想的影响,颍川士人以儒学为经,以法学为纬,积极参政,以天下为己任,所以党人之中颍川人为数甚多,“八俊”里李膺、杜密、荀昱都是颍川人,当年太学生的领袖贾彪也是颍川人。因具此崇法家、尚权谋之传统,到了三国风云际会的时代,颍川士人自就脱颖而出,曹操引古人之言,说:“汝颍多奇士”,直到晋时,祖逖之兄祖纳还说:“我汝颍之士利如锥”。
从硕儒们的共同点,荀贞想到了这些,又从这些想到了族中将要兴办的私学。荀氏也是兼修儒、法两家,教出来的学生绝不会是腐儒,可以预见这些将来的学生们必会成为他日后的一大助力。
三天经会罢了,各县士子归家。
荀贞送荀衢、陈纪等归去,送到县界方止。在离别时他对荀衢说道:“仲兄回家后要安心养病,病好了,才能施展抱负。”荀衢一笑置之。他现在满心思都是办私学之事,对荀贞的劝说并不在意。荀彧被钟繇举为郡户曹掾,得到了文太守的同意,已然走马上任,没有和荀衢等一起回去。
送走了荀衢、陈纪,荀贞和荀彧、荀攸等回县。
在舍门外,左伯侯迎上来,满脸笑容得说道:“荀君,阿满回来了!”
阿满,是荀贞门下的一个宾客,荀贞在凯旋归来阳翟后,派他出去办一件事,他已经出去很多天了,终於今天归来。
荀贞问道:“他一人回来的?”
左伯侯笑道:“不是,他找到了荀君令他找的人,和那人一同归来的。”荀贞大喜,说道:“好!人在何处?”左伯侯答道:“在院中。”荀贞翻身下马,顾不上荀彧、荀攸、戏志才等人,抢步登上门前台阶,疾步往院中去。看他如此急匆匆的,荀彧、荀攸、戏志才等面面相觑。
荀彧不知荀贞派阿满去找的是谁,见他如此迫不及待,甚是惊奇,问荀攸、戏志才:“是何人来到,竟使我兄如此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