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学徒”,并非说自己是某人的徒弟。在天津卫,举凡曲艺行当,不管多大的角儿,多大的腕儿,一概称呼自己为学徒。既然是学徒,倘有一个不留神唱错了,还请各位多包涵,不要往台上飞”茶壶、茶碗儿。
喝彩声停下后,云翠仙含笑又说:“云翠仙的今天,全仰仗各位爷对我的心疼,时时惦着我,我感激各位爷的疼爱,今天的曲牌还请各位爷点吧。”
话音落下,不知是谁高声喊一嗓子:“那就唱个梅花调‘黛玉葬花‘吧。”
大伙儿甩脸看喊话的这人,是个老头子。多数人都认得,徐家老祖徐虞。身边陪着一位五十来岁的汉子,正是他的贴身管事徐魁。
徐家老祖也来捧场了,稀罕,真稀罕,这老家伙多少年不显山露水了,现如今又出现在大伙儿面前了,活得还是那么的硬朗,看样子最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话说回来,这么大岁数了,还来捧云翠仙的场,说明这老家伙色心不死,还想聊发少年狂。
既然徐老祖发了话,那么云翠仙就唱这个曲牌子也就是了。
梅花调,自然指的是梅花大鼓。梅花大鼓,字字斟酌,句句清晰,往往催人泪下,真不为是雅俗共赏的玩意儿。
说唱就唱,这一唱上,杨超再次傻了,确切的说,他沉醉了,沉醉在云翠仙的唱腔之中。小玉郎说得没错,一字字、一腔腔,每一句传到耳朵中,让人是那么的享受,是那么的舒服,无酒也能把人醉。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云翠仙一句一句的唱着,嗓音细细如溪水,带着三分病腔,脸上则生出七分病态,病态中的美人,则更美十分。她一对大眼睛中饱含泪花儿,她已经不是云翠仙,而是葬花的林妹妹。
杨超不知不觉地哭了,旁边坐着的小玉郎,也在不住地“哧哧”摸鼻子。不只是他两个,不知多少郎心似铁的老爷们儿,一个个都成了泪人儿,把送手巾把儿的伙计全都忙坏了,满堂的跑,生怕耽误了某位爷要手巾擦眼泪儿。
直到云翠仙落下最后一个字,朝着大伙儿鞠躬的时候,大伙儿才从沉醉中醒过来,刹那间不免又是如雷般地喝彩声。
徐老祖一扬手,徐魁惦着快步到了台前,把手里捧着的一个檀木方盒子高高地举起来。
大伙计老棒子扯脖子大喊一声:“谢徐家老祖赏。”
徐魁随即打开盒子,满满一盒子雪花银。
徐老祖出手阔绰,除了打赏云翠仙,也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显摆。
想当年杨超有钱的时候,比这老家伙出手大方,玩儿到兴致上,一根根的金条往外丢。
徐家老祖有赏,其他的阔爷自然也不能显得穷气了,有的往台上丢金嘎子,有的丢金簪子,有的把玉扳指儿赏出去,把那些没见过大钱的穷哈哈们眼馋的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徐魁搀着徐老祖到了台前,云翠仙躬下身子给徐老祖施礼,徐老祖趁机抓着云翠仙的一对纤纤玉手,揉搓个没完,张着缺牙的大嘴,光顾傻笑。
几个伙计拿着木盘子,在人群中来回走着,嘴里不住地说着奉承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