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已经击垮了徐光平大半辈子积攒的人脉关系，以至于临近约定好的搬家的时刻，连一辆拖拉机都租不到。可眼见就九月初一，徐光平顿感世态炎凉，咬咬牙，当即决定，就是用人拉，用手抬，也要走出这个鬼地方。好在徐光平遇到的不光只有坏事情，九月一号的早晨徐光平的大伯牵了一头水牛，来到徐光平家门口，把牛绳递到徐光平手中，说：“我一把年纪了，没别的什么手艺，这牛也老了，我指着它过活，你可要看紧了，别让它跑丢咯。你家东西挺多，能装一车就一车，装不了就多拉几车，一来牛也舒服，人也轻松得多！”转头又对牛说：“你老东西也年纪一大把了，该出力还是不能含糊，这都是自家人，不要惜力，要是敢装傻充楞，我这大侄子拿鞭子的手可不会惜力！”

话说完，连口热茶也没喝，朝徐光平摆摆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徐光平的大伯今年八十三岁，在村里算是高龄，老伴五年前中风去世，膝下没有儿子，三个女儿都嫁到外地，逢年过节也只回来几天，平日里就徐光平对他帮衬最多。眼下正是徐光平要帮忙的时候，眼见他低声下气去借拖拉机，受尽了别人的冷嘲热讽。他这个当大伯的不能坐视不理，看了眼土坡上吃草的牛，紧赶慢赶地就牵着它过来了。

徐光平的大伯走后，那头牛看着他的北影哞哞地叫唤，像是在呼唤一个相依为命数年的亲人，徐光平整理了牛绳，摸了摸牛脖子，说：“喊什么喊，又不是把你卖了！今天帮我运躺货，明天就带你回来，你们不就又能相见了？”

徐光平推出了家中卖豆腐用的板车，把上面盖着的木板掀了，空出来底部的空间，放上几箱东西，车子就满了，看样子估计要往返至少十趟才能搬完，第一趟先把紧要的，家里的衣物细软装箱搬走，第二趟把能拆装的木床，座椅板凳啥的拉了一部分，第三趟拉走了剩下的部分，徐光平的老婆赶着牛车，徐光平挑着担子，担子里还装了些东西，徐巧玲和他弟弟两个人在牛车后头推着。一趟下来，天就已经黑了，牛也要吃饭，人也要吃饭。等到徐光平将最后一车东西装车，把大门上锁后，已经是九月十五。

徐光平赶着牛车，前脚刚离开，村里就有人迫不及待放起了鞭炮，像过节一样喜庆，这鞭炮炸在徐光平的心里，把他的五脏六腑炸个稀碎，他咬着牙，忍住心底的痛楚一声不吭，但是两行老泪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老婆和儿女低声啜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默默朝前走。

人啊！

在一串串鞭炮响起的间隙中，徐光平听到他大伯挨家挨户地扯着用他那苍老又无力的嗓子骂村里人是白眼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但是这并不能浇灭村民们庆祝的热情，就像是过节一样，并不会因为某个人不高兴就扰乱他们的兴致。鞭炮声照样接连响起，来到村口，有一户人家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没等徐光平一家走远，在徐光平后头就把早已挂好的鞭炮点着，鞭炮震耳欲聋的声响加上四处飞溅的碎屑，惊吓到了车前的老水牛，老牛暴躁起来，使出蛮劲，挣脱了背上的绳索，板车前方一卸力，整个车子向后倾倒，硕大的箱子一股脑砸下来，站在车后的徐巧玲躲闪不及，右脚被箱子死死压住，那箱子本就四五十斤重，里面装满衣服被褥，又有向下的冲击力，徐巧玲的右腿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登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