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克凌最近简直心花怒放,四月自考他最后两门课程顺利过了。六月中旬,他去自考办拿到了红鲜鲜的大专文凭,竟有好几晚夜不能寐。古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如今是有了大专文凭不愁锦绣前程。甄克凌仿佛觉得一条金光大道就在眼前,每天的心情都灿烂无比。
按惯例,“小考”结束第二天毕业班老师就可以放暑假。甄克凌眼巴巴地等到这天,结果好似兜头泼来一盆冷水浑身都凉了,陆一涛不让甄克凌提前放假,要他帮教导主任曹书群整理“普六”档案,迎接区教育站对每所小学的“普六”达标自查验收。
曹书群费尽口舌解释大半天,甄克凌总算弄清所谓的“普六”档案,说白了,就是一套迎接“普六”验收的资料。“普六”达标的要求是入学率和巩固率都要达到100%。这意味着不能有一个学生辍学,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但是谁也没办法,上头的验收标准就是这样的。要想通过验收,就得做一套资料来佐证那些指标全部达标,美其名曰“普六”档案。
甄克凌的字写得好,陆一涛给他安排的任务就是填写教育站发的表册。他从曹书群手中接过一大摞表册随手翻了翻,头都晕了。表册有三四种,什么“一年级学生入学花名册”、“在校学生花名册”、“学生转学留级休学花名册”、“毕业学生花名册”。光填写一式两份近三年的表册就够累的了,关键是还要把每年辍学的学生又登记到在校学生花名册上来,在四种表中还不能出现逻辑错误,这不是一丁点难度。
但这次甄克凌二话没说,就天天和曹书群在一起填表造册。他心里有个小九九,在蓝天小学把“普六”档案弄懂弄通,嗣哥帮忙运作下学期自己当上校长或者教导主任,“普六”这些事就轻车熟路了。
甄克凌提前从刘学勤那里打听到了“小考”成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带的语文成绩在全区排名第四,忧的是蓝天小学上重点初中人数比例在全区排名第五,比去年下滑了两名,而自己班上上重点初中人数比六(1)班还少一个。估计今年再也得不到村委会的奖金了,只怕陆一涛也要怪罪这届毕业班的老师。
期末考试前夕,曹书群去教育站领回“小考”成绩分析表和初中录取通知书,交给陆一涛看了,陆一涛气得七窍生烟。他把六年级所有科任老师召集在一起,足足训了一个小时,说他当校长第一年成绩就比去年考得差,这届老师太不给他面子了。最后他竟点名批评甄克凌没努力,威胁秋季学期要把他撵到村小学去。
甄克凌觉得问心无愧,陆一涛既没把工作认真的老师当人,平时也没怎么下力气抓教学质量,有这样一个成绩就不错了。他反正打定主意要从蓝天小学调走,也就不打算给陆一涛好脸色了,他乜斜着陆一涛,冷冷地说:“我自认为工作非常努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请陆校长不要颠倒黑白。再说,你陆校长平时不是从来不过问教学质量吗,怎么现在突然在乎起‘小考’来了?”
自陆一涛当村小学校长以来,从来没人敢当面顶撞他,甄克凌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个陆一涛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忽地站起身来,指着甄克凌咆哮道:“你,你甄克凌,反了天了!你还想不想在蓝天小学教书?”
甄克凌淡淡一笑,轻蔑地说:“我还真不想在你手下教书了,拜托陆校长,你最好给教育站说了把我调到别的学校去。”
“滚出去!滚出去!”陆一涛歇斯底里道。甄克凌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甄克凌心里害怕极了。他来不及多想,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到教育站,战战兢兢给李承嗣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李承嗣听着听着表情就凝重了,他说必须马上向赵站长汇报今天的事。不然,陆一涛恶人先告状,赵站长就会对甄克凌形成坏印象,提拔的事就马上会泡汤。他要甄克凌回家等消息,他现在就去找赵站长。
甄克凌回到高梁小学,忐忑不安整整一下午,吃晚饭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元霜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甄克凌不想影响她心情,对白天的事只字不提,就以这段时间造“普六”档案累了忽弄过去。
天黑不久,李承嗣来了。他说快到晚饭时间赵站长才回教育站,在食堂一起吃过晚饭他才和赵站长说上话。赵站长听了未置可否,只说他晓得了,他心里有数。甄克凌心里打起鼓来,赵站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李承嗣就安慰他说不用担心,他现在是政工员专门管人事的,赵站长关于人事方面的很多事都绕不开他,他给赵站长提一个要求,赵站长应该会同意的。这叫领导把红桃子吃完了,一般会让下属吃一个青桃子。
甄克凌想起元霜菊讲她舅舅发迹的秘籍,觉得光凭嗣哥一张嘴推荐提拔自己恐怕不稳当,便和李承嗣商量还是应该去给赵站长表示表示心里才踏实。当学校领导也算是人生中一件大事,真如农村歇后语说的那样,狗尾巴伸在碓窝子里---干绞,怎么行呢。李承嗣思索片刻,也觉得如此保险系数大些,便说要他把东西准备好,他尽快找机会带甄克凌上赵站长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