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哥说:“甄主任你莫不相信,听说今年上头出了新政策,每个区都要办一两个农民当乡长的试点。我们区长驻的联系点是柳树坪乡,当然要率先办试点咯。你说穆二哥是不是火气好嘛。”
甄克凌震惊了,自己一个人民教师,有大专文凭,只想改行当个普通行政干部,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而一介农民,上头随便出个政策,就可以让他成为货真价实的行政领导,那读书还有何用?
他感到莫名悲哀,说:“我们当老师的还不如他们村干部。”
鹏哥一本正经说:“甄主任你还真说对了。当老师只有死工资,的确不如村干部。村干部说起来工资只有四十块,但他们绝大多数人同时又是电工、兽医、杀猪佬,老百姓求他们办事都要表示表示,一年的收入比你们老师高得多。”
只因没钱,今天被丈母娘骂是个无用之人,甄克凌憋着一肚子气躲到学校来,鹏哥的话让他越想越窝火。他像出气似的,将手中的每把牌都要打成大和。
高梁农村有句土话,摔别的人孩子不心疼。也许是甄克凌拿别人的钱打牌没有心理负担,他的牌就打得更溜。一两个小时下来,竟赢了二千多块。几个烟叶收购员都说今晚火气不行,不打了。
鹏哥硬要将赢的二千多块钱全部给甄克凌,甄克凌当然不会要,鹏哥就说给他“掐红”五百块,“掐红”相当于奖赏,甄克凌才很不好意思地拿了。他悄悄问刘学伟,刘输了两百多块,甄克凌便偷偷给他塞了两百块。
几个烟叶收购员嚷道:“鹏哥赢了这么多钱,要请我们下城吃宵夜。”
乡烟草站收购员大约是柳树坪日子最滋润的一群人了。他们每月的收入少说有五千块钱,人人都有一辆七八千块钱的摩托车。每晚他们打牌到深夜,饿了就浩浩荡荡骑摩托到县城去吃宵夜,喝得烂醉再到某些场所快活一番,天亮时分才轰鸣着摩托回烟草站。
鹏哥骂骂咧咧:“他妈的,哪天晚上下城宵夜不是老子请的客?现在就走嘛,直接去城里和平大道蒙古夜市哈。都骑摩托车,把甄主任他们三个带上。”
甄克凌说:“我们三个就不去了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要早些休息。”
鹏哥:“甄主任这就不够意思了哈,两个刘老师已经和我们宵过好几次夜了。你是学校领导,也要与民同乐呢。”
鹏哥如此说甄克凌便不好推辞了,坐上他的摩托车向县城奔去。甄克凌心里羡煞了乡烟草站职工富得流油,一路旁敲侧击打听他们的来钱门路。尽管鹏哥闪烁其词,甄克凌还是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最大来路是和烟叶贩子联手做烟叶生意。
高梁区算得上城郊区,鹏哥的摩托队很快就到县城中心位置的蒙古夜市,果真有一排排蒙古包,客人在蒙古包里吃宵夜。兴元县地处南方,聪明的老板开个少数民族特色的夜市,市民充满好奇心趋之若鹜,蒙古夜市生意好得一塌糊涂。
鹏哥他们长期在这宵夜,和老板已熟似老友。甄克凌工作三年多,还没下城宵过一次夜,这就是老师和其他行业的差距,他心里又一阵辛酸。
宵夜无非就是吃烧烤,喝啤酒。鹏哥这班人虽然有钱,但对甄克凌三人表面上还是尊敬有加,不停给他们三个敬酒。
甄克凌心里难受,觉得酒蛮好喝,遇有敬酒便来者不拒,又带着刘学伟二人回敬对方。
几个回合下来,甄克凌话匣子就打开了,和鹏哥喋喋不休说自己当老师太穷了,连丈母娘都嫌弃他,想请鹏哥带上他做烟生意赚点钱。鹏哥就一直说好好好。
甄克凌睁开眼已是第二天中午,他躺在床上想不起是怎么回到自己寝室的。刘学军进来给他递杯温开水喝了,说他昨晚喝得太多,在蒙古里包现场直播了,最后烂醉如泥,鹏哥用皮带将他绑在身后,骑摩托拖回了学校。
甄克凌想像自己昨晚的醉态,懊悔不已。原以为一醉解千愁,可醒来一切依然如昨,他暗暗发誓,再不能这样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