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匪我思存(13)】
念高中那会,我和他都觉得大学毕业,应该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大学毕业,我们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结婚了。
十几岁的少年,三年五载,都真的以为是一生一世。
我和他都没想过,我们都等不到高中毕业就会分手。
从此萧郎是路人,于他,我也已经是路人。
我还在发愣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我,原来是慕振飞,他托着一碟蛋糕递过来:给。蛋糕很大,所有的人都分到大大的一块,我狠狠咬着松软的蛋糕,连奶油糊到了嘴角我也没有管,如果再不吃东西,我真怕我自己要哭了。慕振飞看我吃得狼吞虎咽,于是把他自己那块又留给了我:还没见过你饿成这样。我满嘴都是蛋糕,含含糊糊地说:好吃。
是真的好吃,甜得发腻,苦得心酸,还有火辣辣的感觉从眼睛底下直蹿出来。我一口接一口吃着蛋糕,就怕自己停下来,会忍不住想掉头逃掉。
大家都很高兴,先是赵高兴和悦莹合唱了两首歌,然后所有的麦霸抢着刷屏,话筒在大家手里传来传去,你争我夺,最后不知道是谁点的《嘻唰唰》,所有的人大声合唱,因为人多,哪里是唱歌,完全是在吼,吼出来的嘻唰唰。
萧山一首歌都没有唱,哪怕是他最拿手的周杰伦。我倒是唱了好几首歌,悦莹知道我也是麦霸,所以替我刷屏,刷的全是我拿手的歌。我唱了一首又一首,专心致志,十分投入。我口干舌燥,最后慕振飞给我端了杯果汁来,我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然后我的声音也嘶哑了。
那天晚上我们玩到很晚,走下楼梯的时候大家都有点薄醺的醉意,人家是醉酒,我们是醉歌。大厅里已经只余寥寥几个客人,白色的三角钢琴放在偌大的玻璃地板中央,被灯光映得幻彩迷离。赵高兴今天估计是实在太高兴了,跑过去打开琴盖,荒腔走板好容易弹出一首《两只老虎》,磕磕巴巴的曲调让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他还没有弹完,悦莹就在他的后脑勺上推了一巴掌:丢人现眼,有钢琴十级的在这儿,你还敢班门弄斧。
赵高兴两只眼睛里只剩崇拜了:你还是钢琴十级啊?
悦莹又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推了一下:我可没那本事。回头就冲我叫嚷,童雪你来,给他露一手,震撼一下他。
我今天一晚上都在笑,笑得脸颊发酸,这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颊更酸了:我都几年没弹过了,连键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走吧,太晚了。
悦莹还不依不饶:当初迎新大会上你还露过一手呢,别藏着掖着了,快来,弹一首你的成名曲。
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人,幸好慕振飞就站在我旁边,他个子高,所以我拼命地往他身后的阴影里缩,然后语无伦次:太晚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宿舍要关楼门了。
怎么出的门,我都已经忘记了,我只顾着让自己不再发抖,只顾着努力想要回避臆想中萧山的目光。或者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他压根就没有看我,或者根本没留意我和悦莹在说什么。
那天回去的真晚,宿舍已经熄灯了。悦莹先漱洗完睡下后,我才摸到洗手间去刷牙。雪白的薄荷香气在齿间溢开,我机械地在口腔里移动着牙刷,我想着最后的告别,在西门外。赵高兴他们一拨人,我和悦莹是另一拨人,我们要回不同的学校,所以在西门外分道扬镳。走到快进西门了我才回头,远远看着赵高兴他们一堆人早不见了,在西街明亮的灯火里,两旁都是食肆的小摊,卖烧烤卖小吃卖盗版书烟熏火燎的一条街,小摊上一盏接一盏的灯泡,灯火通明的一条街,就像一条熙攘的河流,萧山的影子就消失在那片灯河里,就像这个晚上仍旧只是我的梦境,他从来不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