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要到相府的时候,凤九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对于一个闺阁少女能有如此灵敏的方向感,君彦卿还是颇感震惊的,不过,阿九并非一般的大家闺秀,她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阿九。”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凤九看着他嗯了一声,“怎么了?”
没想到君彦卿竟低低地笑了起来,“刚才在大殿上,你用的是金沙语吗?阿九,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凤九窘然,她能说自己不仅会金沙语,还会北狄语、南疆语、苗巫语吗?在没回京之前,她经常和师傅以及师兄四处奔波寻找草药,金沙国不是物产丰富的国家,所以她待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只是短短几个月而已,但是她似乎就是有学习语言的天赋,这也许与她前世的工作有关吧。
“呃......王爷,那个黑衣人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凤九转移话题,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关心那个黑衣人的来历,只不过适当的了解还是很有必要的。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一问,君彦卿失笑摇头,阿九总是令人出其不意,哪里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想让她败下阵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个人不是什么专业的杀手,只不过是随主子一起进宫的侍从。”
“侍从?”
君彦卿点头,“魏玄祁身边的人。”
凤九了解,难怪她刚到湖心亭黑衣人就出现了,好像提前守在那里一样,对她的行踪简直了如指掌,不过,魏玄祁为什么要对她动手?难道是因为语落公主的事?
“那个黑衣人呢?”
“死了。”
淡淡的两个字从他殷红的嘴唇里轻松吐出,凤九无所谓地耸耸肩,璟王向来不是什么纯良之辈,难不成她还奢望他对敌人心慈手软?开什么国际玩笑,在皇权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有什么道义可言。
“王爷,相府到了。”马车外响起秦煜的声音,马车应声停下。
车帘从外拉开,凤九刚准备下车,手却被某只温润的大手拉住,君彦卿含笑看着她,沉默片刻才说道,“阿九,回去以后一定要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就让卫大过来传信。”
知道他指的是兵力布防图可能带来的麻烦,凤九点头,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才优雅地走下马车,但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立在车身旁,直到璟王府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朝府里走去。
“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一直守在门口的春兰挡在了几人面前行礼道。
凤九看了一眼漆黑的天际,含笑道,“父亲回来了吗?”
“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在老夫人的静心堂叙话。”
“好,有劳姑娘前面带路吧。”
一行人来不及休息又辗转到了静心堂,刚进花厅就看见赵氏掩面痛哭,嘴里重复着几句话,“我的灵儿啊,命怎么这么苦啊,这让为娘怎么活啊......”
其实早在凤清由回府以前,相府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因此赵氏其实已经哭过几次了,但是此刻看见自己的夫君,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让凤九不由地想起上次皇上赐婚董府二小姐的那一晚,仿佛旧事重演,只不过这次凤灵并不在场,但不管她在哪里,恐怕此时的心情也和赵氏是一样的,说不定正在婚房里抹泪呢。
见凤九进来,老夫人原本紧皱的眉心稍稍放缓,招手道,“九儿,你总算回来了,快点跟祖母说说今天晚上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萧王又要娶妃了呢?”
而且还是正妃,那灵儿算什么?之前说平妃,上面没人压着也就算了,现在突然来了个正妃,那灵儿岂不成了侧妃?皇上怎么可以如此戏弄相府?当初下旨赐婚的时候,诏书上明明写的是将凤灵赐给萧王做萧王妃的,可是现在......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明明身为一国丞相,可是却偏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皇上都欺负到家里了,他竟然一个屁都不敢放,甚至连句反驳的话也没有,真是气死她了。
凤九无语,宫里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她爹回来没说吗?退一万步讲,就算凤清由不说,这么大的事只怕她们早就知道了来龙去脉,用得着再问她一遍吗?老夫人不会以为她能有什么好主意吧,连凤清由这一国丞相都无计可施的事情,她一个闺阁少女能做什么?
“祖母,宫里的事想必父亲已经说过了,萧王殿下既已同意娶语落公主为妃,而且又是皇上亲赐的,这件事情恐怕已无回天乏术了。”
凤九平静的语气无疑让赵氏更加恼火,满含怒意的双眸瞪着凤九厉声吼道,“什么叫无回天乏术?你是巴不得灵儿出丑吧!”
赵氏几乎从未这样失态过,以前在众人面前,特别是老爷和老夫人面前,面子工程做的很是到位,以至于这些年来凤清由即便知道赵氏不喜欢凤九,但也从未想到她会苛待这个女儿,可是现在,见赵氏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相府嫡长女,凤丞相原本坚定的信念有些动摇了,忍不住皱起眉头,别说她只是一个被扶了正的妾室,就算是他明媒正娶的继室,也不能对嫡小姐出言不驯啊,再加上赵氏连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失望,凤清由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凤清由眼底的失望和不悦,赵氏再一次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哭的是肝肠寸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夫人此言差矣,二妹妹过的不好,于我来说有何益处?”你要是好意思说我是为了报当初夺夫之仇你就说,反正现在看来凤灵确实是自讨苦吃,萧王要取正妃又不是她的主意,有本事你去找皇上说理去。
“够了,一遇到事就知道哭。”老夫人终于受不了那磨人的嘤嘤哭泣声,厉色的看了赵氏一眼,见她有所收敛,才转向自己的儿子叹气道,“为今之计就看灵儿自己的造化了,倘若她能抓住萧王的心,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不会太难过......”赵氏凄厉的吼叫,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凤清由警告的眼神顿时又闭了嘴,她哪里是想凤灵不难过啊,她是想让凤灵过上好日子,坐上人人羡慕的萧王妃,压凤九这个嫡女一头,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啊,李氏那个贱人的女儿怎么能压在她女儿头上呢。
“祖母说的是,左右萧王府未来的小世子也不可能带有南疆血统,只要二妹妹能把握机会,必定能在萧王府站稳脚跟。”
老太太赞赏地点头道,“九儿说的有道理,等灵儿回门之日,你这个做娘的要好好教导她,不要让她还像在家里那般任性,在家里姐妹们还能让着她,可是到了婆家谁会在乎她?”
看着老太太那几乎称得上彻底死心的面容,赵氏讷讷地应了声是,心灰意冷地捏紧手帕,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对于老夫人的变化凤九了然于心,垂下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地面,她当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反正他们凤家多的是女儿,再不济还有凤琴和凤岚,老太太只不过是觉得可惜罢了,毕竟这些年来相府倾注在凤灵身上的心血甚至不亚于唯一的男丁凤轩,可是换来的却不是等价的回报,一个侧妃能给娘家带来什么荣耀和益处,恐怕还不及她这个即将嫁给一个病秧子的璟王妃来得风光,老太太当然觉得可惜。
从静心堂回到清和轩,四人早已是累的疲惫不堪,本想早早的洗完休息,可是房梁上那时不时传来的飞檐走壁的声音,将原本的困意灭的是烟消云散,珠儿略会些三脚毛功夫,一脸警惕地守在寝殿门口,以免有人闯进来。
见她一脸严肃如临大敌般的紧守着清和轩最后一道屏障,凤九忍不住笑道,“珠儿,快去睡觉吧,这里不会有事的。”
璟王府的暗卫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侍卫,武功之高绝对不是京城里那些闲着没事的人吹出来的,就凭外面那群乌合之众,就算再多几成恐怕也不是卫大他们的对手。
“万一他们闯进来,岂不坏了小姐闺誉?”珠儿义正言辞。
凤九失笑摇头,见她如此执着也就不再劝了,直到四周归于平静,几位姑娘才打着吹欠,带着一身的疲累回房休息了。
京城某处院落。
一声巨响打破四周原本的平静,随后主院的房门被人用力一脚踢开,紧接着一道黑影如风般冲进殿内,女子坐在梳妆台前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一道掌风猛然向她挥来,啪的一声脸上顿时一疼,身体不由由地向桌角撞去,恰好撞到最柔软的腹部,疼得她顿时冷汗直流。
“贱人!竟敢私自动用本宫的侍卫,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男子歇斯底里地怒骂着地上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脸暴怒地瞪着她,仿佛想一掌劈死她一般。
女子一手捂着脸和肚子,愤怒地盯着居高临下的男人,漂亮的半张脸上许因为疼痛而变的扭曲而狰狞,只不过看着男人那张比她还要暴戾的双眼,她突然大笑起来,“看来是失败了,真是废物,魏玄祁,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没错,两人正是南疆太子魏玄祁夫妇,因为驿馆多有不便,所以二人并没有下踏驿馆,而是住在了裴芊芊的郡主府。
“蠢货!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骗得了君彦卿,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不要妄想和璟王谈什么交情,你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背叛过他的女人而已,他能留你活到现在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想动他的女人?愚蠢至极!”
裴芊芊放下手,任由脸上腥红的五指印暴露在男人面前,蹙眉道,“你胡说!我与彦卿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刚刚才和他认识的黄毛丫头?”
魏玄祁轻嗤一声,踱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拨动着茶杯,一边轻蔑地看着她,“黄毛丫头?裴芊芊,你太目中无人了,本宫劝你别自以为是,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闺阁千金。”
就凭那份处变不惊的胆识,应对自若的能力,就足够别人高看几眼,更何况君彦卿对她的态度和立场是那么明显,他敢肯定璟王已经对她动了情。
“是你太高估她了吧。”裴芊芊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桌子坐到一侧,嘴角不屑地挑起,“难不成你不仅怕璟王,现在连女人也怕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来燕京以前她就曾派人调查过凤九,不过是个从小就被赶出家门的孤女罢了,在京城里唯一的名声就是被萧王退了婚,成了大禹世族中唯一一个未婚先休的女子,哪里有半点好名声,彦卿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
魏玄祁并没有动怒,只是轻蔑地笑道,“信不信由你,本宫只是奉劝你一句,若还有下次,你将会是南疆第一个被废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