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平均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的国度,相较下高大的简直像座小山似的咒灵先生蹲下来,骨尾乖巧的圈在脚边。
他熟练的将怀里的野果和鲜花放在了母亲的墓前,低沉微哑的声线如此平静的说道。
。
鹤见卯生出生于昭和12年。
是个宛如花火般短暂又绚烂的天才。
拥有蛮横危险的术式、难以置信的体质……在年纪轻轻就成为那个年代公认的[最强]。
却因此被天剥夺了寿命,身体在21岁那年唐突的衰竭——仿佛全部生命力都集中在了前20年里绽放,然后在最后一年迅速凋零。
那是作为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代价。
鹤见卯生的母亲佐知子很爱他。
在那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年代和令她绝望的家族,儿子卯生是佐知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卯生病逝前无奈又不舍的安抚过自己的母亲,说他已经做好了短命的准备。
佐知子哭泣不已,但她最终也选择尊重儿子的意愿。
可是,正常的病逝,和在病逝前被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而惨死——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因为养育之恩,卯生为了家族付出了很多很多。
所以佐知子无法接受。
明明已经不得不接受短命的命运了,为什么我的孩子连一个安稳、随着命运正常平稳闭眼的机会都不能拥有?
女人发出了崩溃的悲鸣。
[我的卯生……我的孩子……]
[他是光啊,他为了家族付出了那么多,你们不可以这么做……让他正常的闭眼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
[连濒死的人都要利用……你们还是人吗?哪怕是看在他对家族做出的贡献份上……啊啊啊——!!住手!住手!放开他!不许碰我的孩子!]
指甲不管不顾的在地面抓挠着,很快就鲜血淋漓。
拥有强大的咒力却没有半点术式,因此被视为最佳母体、也的确生下了强大咒术师的佐知子发出绝望的尖叫。
佐知子年轻时私奔过。
作为最佳母体的她,和家族里一个没有咒力、看不见诅咒的“残次品”男人相爱。可家族不会允许母体和一个废物结婚,所以他们私奔了。
卯生是他们的子嗣。
直到佐知子的丈夫死去,她被迫带着年幼的孩子回到本家。亏得卯生小小年纪觉醒了强大的术式争取到了话语权,摆出了强硬的态度,佐知子才能免去了改嫁的命运。
卯生本来想尽快接手家主的位置、改变家族的腌臜,给母亲一个安稳平等的容身之所。
他想改变一切,甚至早就开始铺垫自己的势力。
但是一切在他21岁那年化为了泡影。
他死前只是懊恼——早知道会短命,就该在身体健康的时候第一时间把妈妈藏起来的。
卯生只能够趁命悬一线时拜托了所有他可以信赖的人照顾他的母亲,把所有财产和私藏的咒具都留给了母亲,在弥留之际努力安慰着佐知子。
可卯生没料到家族会狠心到卸磨杀驴,他连平静赴死的机会都没有。
他惨死了。
而愿意为了孩子豁出一切的佐知子崩溃了。
[……为什么我那么温柔的孩子就非得短命,你们这些人渣败类还记得他做的贡献吗!?凭什么你们能活到老,老天啊,你没有眼睛吗?]
拥有强大咒力却没有术式的母亲那带着爱与绝望的尖锐嘶喊,哪怕时隔五十年依旧在耳边回响。
[卯生、卯生、我的卯生——]
[不要死啊,活下去啊!!!]
然后。
拥有和“死”相关的术式,被以爱为名的诅咒困住其灵魂的鹤见卯生,在自己那残破又让人不忍直视的尸体残骸上重生了。
宝蓝色的眼睛变成了凝固的血色,黑发瞬间变为死白,就连皮肤也像是被污染一样转为暗沉的深色。
锋利的骨尾轻而易举的在地面砸出可怕的痕迹,痛苦的低吼从刚诞生的怪物喉咙里发出。
曾经的天才咒术师……变成了危险至极的特级咒灵。
。
“我已经有点记不清现在已经过了多少年了,母亲大人。”
蓬松的长发搭在后背,鹤见卯生盘腿坐在母亲的墓前,长长的骨尾一下一下的轻轻敲在地上,他自言自语。
“不过,我应该活了很久了吧。”
这些年,卯生每天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帮母亲扫墓。
比如到附近找点野果当做祭品,采摘一些漂亮又灿烂的野花装饰目前的坟墓,然后平静的闭目养神,等待时间流逝。
直到母亲墓前的鲜花与野果都开始腐烂,就将这些东西埋到大树底下,出门找新的贡品。
他就这样周而复始,枯燥无味的继续活着。
不是不想要离开这里。
但是,他现在是咒灵。
还是在作为诅咒诞生时就犯下了糟糕[罪行]的咒灵。
——那是绝对不可以被原谅的[罪行]。
鹤见卯生无法宽恕自己。
所以心灰意冷的他才会在恢复理性后,点头答应五十年前老家主的请求,自愿被封印在后山。
还能够像这样守在母亲的墓前,就已经够厚颜无耻了。
身为五十年前的最强咒术师,卯生毫无疑问厌恶着咒灵的存在。保留了人类的理性,对他纯属是一种折磨。
卯生并不责怪母亲对他无意间的诅咒,但他也不想要以这具沾满了糟糕罪恶的咒灵之身继续苟延残喘。
佐知子[活下去]的诅咒,让鹤见卯生无法自杀,甚至所有威胁他生命的存在,都会让他一身力量暴走。
可这样看不到终点的漫长寿命,这样空洞乏味没有半点光的生活与沉甸甸的罪孽,已经让他痛苦不堪了。
太过痛苦。
——所以,才会轻易被闯入他世界的小太阳吸引。
“我应该……活了很久了。”
卯生再一次重复,像鲜血凝结般的暗沉红眸带着颓然与无奈。
“已经足够了,母亲大人。”
深色皮肤的高大咒灵将额头轻轻靠在墓碑上,嗓音低沉。
“所以,请原谅我和那孩子的[约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