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在树林中狂奔。
他的身形急速掠过散落在落叶、灌木上细碎的橘色光斑——夜色将近,冒险者已经在这里迷路了很久了。
奥法锁甲的静音符文稍稍减弱了他行动的噪音,但足下飞溅的碎叶与尘土还是让他在这窸窣躁动的林中颇显存在感。
经验不足,初出茅庐,惊慌失措,形单影只。
这是最粗心的捕食者也不会犯下的错误,暴露身形,就意味着在这原始、残酷的狩猎场中失去最大的优势。
这也许是一个人在慌乱中能误入到的最残酷的课堂了,在这里,所有犯下的错误都会以最可怕的方式迎来惩罚。
一根不该出现在那的枝条突然缠住了冒险者的脚踝,他的身体迅速向前倾倒,奔跑的速度化作扑击的动能,冒险者不可避免地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飞离可怕的地面,由一名鲁莽地冒险者转职成为一枚即将在什么东西上敲破脑袋的愚蠢炮弹。
那一定是充满奇幻色彩的一幕,他的脑子会像蛋清蛋黄那样从破碎的头骨中飞出,连带着灵魂一起在石头或树木上变成粉红色、黏糊糊的一坨。
天旋地转中,可怖的风声砸入两耳,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轻响略过灌木,一道黑影从混乱的墨绿色视界中脱弦而出——
但是楚楠比它更快。
他以不可思议地的方式在失去平衡的情况在空中下收缩、旋转身体,与那黑影错身而过的瞬间,将手中的aibo剑送入它柔软的毛皮。
神皇祝福的超人感官又一次拯救了他。
可即便是神皇的祝福也无法让他从引力与惯性中挣脱,冒险者只来得及在这瞬间的瞬间做出一个动作,接着便被脚下那简单又致命的纤绳陷阱捕捉,颠倒着飞向下方的树梢——
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时间的感官仿佛被放缓了。
“草,别来这种经典的剧情回顾了……”天地大回环中,冒险者楚楠翻了个白眼。
但这终究也只是楚楠先生的错觉,现实留给他的真实也只有呕出这短短吐槽的一瞬,他猛地收起四肢,迎面砸穿了下方的林顶与树冠层,树叶与枝木接连落在他身体的各处、锁甲成功和厚厚的甲衣成功为他减弱了伤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头上、脸上留下了鲜红的鞭痕——
这可怕的dokidoki超刺激☆秋千大大冒险并没有因为楚楠先生达到陷阱长度的极限就放过他,冒险者在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接着如流星锤般砸向地面。
“治愈术……”
他只来得及给自己脸上刚刚绽开的伤口敷上一层血痂。
强烈的旋转模糊了冒险者的感官,他只能感觉到那根连接他脚踝的绳索不停地抽断一根根细枝、又被更粗的树枝阻拦,他就在这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中迷茫而徒劳地缩着身体——动能从脚踝处传导至脑袋,恐惧与理智已经在迷失在了混乱的半规管中。
他感到自己的呕吐物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很暖和。
指尖绽放的白光戛然而止,冒险者重重地砸在了一根树干上,失去了意识。
“呕rua。”
他们在两天前进入了这片森林。
——
旅途并不算无聊,和那条通向矮人隧道的大道相比,这条连通帝国内部的道路明显热闹了许多许多,虽然灰城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一路上都能看到行人、商队,他们使用着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
马匹、马车、走兽、还有一种非常巨大的,几乎有重型卡车规模的魔法车辆。
装载在最前方的‘驾驶室’里并没有方向盘或是调节档位的变速杆,只有一个球形的座椅室,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具体是什么结构,楚楠只能猜测里面会不会是那种MS的全周天驾驶舱一样,也不知道可以坐几个人。
道路两边一路都有小型的聚落与村庄,时不时还能看到巡逻的军人,离近了基本都印着灰城的标识,沿途也一直都有用作休息调整的哨岗楼,直到他们途经了另一座小镇,那之后遇到的士兵身上的甲衣与盾徽就都变成了西方大公国的标志。
一头戴着眼镜的老熊。
他和塞莉希并没有一路策马狂奔,一方面是歇马,一方面则是……
这路上限速。
道路虽然并没有明确地标识出车道与兽道,但大多数行人也都很自然地分成了魔法车辆走一方两侧;马车、马匹、走兽之类的走另一边,大约将这几十米宽的平整大道分成了四个部分;
道路两侧隔个几百米就会出现一座哈德里安三世皇帝的雕塑,雕塑旁边刻着碑文与里程还有限速。
楚楠也不知道这马匹要跑到什么水平才能稳定在速度线下,但瞧着自己这边的行人们基本都是一路慢悠悠地前行,他也便随了大流。
一路上和塞莉希慢悠悠地聊天、吐槽,两人在日落前成功到达了目标的小镇,在小镇休息一夜,第二天寄存了马匹,在镇上收集了附近的情报,大致确定了勤劳河狸目击报告的范围,午后便离开小镇,徒步前往周围的米怀恩河支流,打算从那开始一点点收缩搜寻范围。
这本该是个比较轻松的任务才对。
他们准备完全,没有急行军到精疲力尽,夜晚休息的位置也都选得很谨慎,女神官买的帐篷和睡袋都很好,和在家里睡没什么差别,而且这露营在树林中也别有一番趣味,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
比较符合暴风雨前的平静的。
这种剧情总是会迎来暴风雨的。
——
楚楠突然睁开眼睛。
他猛地咳嗽起来,呕吐物和结块的鼻血堵住了他的呼吸,可怕的酸味与甜甜的铁锈味在他的脑仁里回荡,冒险者顾不上自己血液倒流、涨得通红的脸,只能用力地弓起身体,双手并用的用力扣开自己的鼻孔——
“咳咔啊……!”
他终于找回了新鲜空气。
那两块血痂离开他鼻孔的时候已经凝结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底端还粘着两条蛞蝓虫般的鼻涕、血液黑紫色混合物,楚楠恶心地把手上的残留物在背后的树干上抹掉,重重喘了口气。
“哈……”
他眨眨眼。
视界中的世界依旧上下颠倒。
食道里隐隐传来呕吐物残留的酸味,他能感到反酸在食道、喉头留下的灼痛,但这些总能恢复的,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他该怎么把自己从树上放下去呢?
这好像并不能算是个问题。
冒险者‘弯下’腰,向上抬升上身抓住自己的脚踝,接着以那根栓了陷阱绳的脚踝为支点收起身体,猛地向上一挣,轻而易举地捉住上方的树枝,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楚楠喘了口气。
他在树梢坐定,用力搓掉鼻尖上最后一点黏着的血痂,慢慢等待着积在脑袋里的血液顺着重力回到酥麻的四肢,他要借着这个机会稍微整理一下思绪。
顺便休息一会儿。
背包、睡袋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只有口袋里还留了点白天吃剩下的干粮,哦,还有肉干。
他们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而他本该想到的。
——
他们离开大路,沿着收集地图上标注的目击报告与路线信息走入森林。
树林的外侧有着大量的砍伐痕迹,切口平整,远远地能看见周围小型营地里飘出的黑烟,拿着斧头与魔导链锯的伐木工和烧炭工正在营地里用餐,时间还早,楚楠也过去向他们打听了一下情况。
最近的森林似乎有些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