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下肚,场子立刻热了起来,酒桌上人拍掌笑得开心,徐大富再次端起了酒杯。
“周书记,这第二杯酒啊,是我个人敬你的,也是咱们请你喝酒的主要原因,这太奶奶八十四岁了,膝下的儿孙走得早,我们这些老家伙闹饥荒的时候那都是太奶奶去挖树根择野草把我们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她对我们村这一辈的都有恩情,对小一辈的更不用说!你今天做的这件事,可以说是让我们全村人都要给你鞠躬,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
这杯酒,周泽刚要开口拒绝,大家都在起哄,喝喝喝!周书记不喝是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些老农民啊?
行吧!周泽咬咬牙,喝下了第二杯,他看了眼低头吃菜的副村长,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徐大富看见他喝完,笑得更开心了再次端起酒杯:“这第三杯酒啊,是我代表咱们村委会敬你,今天上午二娃子的事情,我虽然不在可也听说了你的豪言壮语!
这些话啊,让我这老头子热血沸腾,恨不得倒回三十年啊!有你这样的好领导,咱们村有希望啦!
今天,你就给我们透个实底,这次带了多少钱下乡的,也好让乡亲们有盼头不是?”
周泽一愣:“我没带钱啊。”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徐大富脸色有些难看,眼睛却是亮了起来:“不会吧~昨天镇上开会那架势我可看见了啊!领导对你多重视啊,又是击掌为誓又是一年之约,会后还跟你单独说小话,咋没带钱呢?”
周泽笑笑:“那都是市委周书记对咱们村的关心,咱们第一书记这次强基计划下乡是带着方案下来的,要是带钱直接从银行下派人就好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短暂有限的救济,我们更需要掌握实打实的致富手段。”
徐大富将酒杯往桌上一放,众人顿时停了筷子,只有徐大荣还在埋头吃饭。
“周书记啊,我们虽然不懂什么强基计划,可我们也听说了这次第一书记下乡的主要任务就是强化扶贫,怎么强化你总得给我们透底了吧?总不能是上面带头喊口号吧?
既然你今天上午也在大家面前表态了,心里肯定有具体的做法了?不然就是一句空话!”
周泽看了眼在场的人,询问会计在不在?
徐大荣这才抬起头来:“周书记,今天这酒席准备得突然,我爱人去她娘家还没回来,等明天她回来了,我让她去幼儿园找你。”
有田叔立马搭腔:“你家娘们儿咋总往娘家跑啊?还有没有点村干部的集体意识了?”
徐大荣抬眼定定地瞧他,有田叔立刻老实地低头,抽空抬眼偷瞥徐大富。
周泽只好点点头,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徐村长,我想请问下咱们村每人平均年收入是多少呢?”
徐大富一笑:“这还真得问李会计,是吧?”
徐大荣听到这话,放下筷子:“平均每人年收入200块钱一年。”
这话一出来一片哗然!
“哪有那么多啊?你报的是你家的收入吧!”
“是啊,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对啊,按你这样算我们村早就致富啦!那还需要领导派人下来?”
“我们农民哪来的收入啊,交完公粮连吃饭都成问题!”
周泽不解:“那为什么不出去打工呢?”
“周书记,你这说的就是外行话啦,去哪打工?这年头没人介绍工作你去哪打工?自己去城里瞎忙活瞎转悠嘛?车费都凑不齐嘛!”
“是啊,庄稼不种啦?交公粮咋办?”
“那肯定紧着国家先啊!”
“周书记你要是给我介绍厂子,我家都不要今晚就收拾出发!”
“你让周书记介绍工作,老婆孩子不要了,让周书记给你带啊?”
“哈哈哈哈。”
气氛又活跃了起来,酒桌上的几个长辈你来我往的胡说八道。
郑标这个时候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大荣说的是之前的收入吧?就是没租地之前?”
果然这话一出,风向立刻变了,众人脸色也古怪起来,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徐长龙筷子一撂:“嘿!操蛋玩意儿,我就知道你今天来吃饭准没好事,肉都堵不上你的嘴!天天三句话离不开租地,没有租地你会死咋滴?”
“跟谁撂筷子呢?没教养的东西!”
这话有点重了,徐大富一拍桌子:“老郑啊,你要是不想吃可以出去,领导开会你插嘴,这就是你做长辈的教养?”
郑标一声冷哼,闷了一口酒。
徐大富笑着问周泽:“周书记,那在你眼里,咱们每人每年能挣多少钱才算致富呢?”
周泽脸色已经微红了,他努力的甩甩头:“要想咱们村人生活水平上来,最起码人均收入……过千吧。”
啥?
哪怕徐大富昨天见识过镇政府会议上荒唐的一幕,他还是忍不住侧目,桌子上的人也都惊讶的张着嘴,有几个已经开始撇嘴笑了,伴随着几句冷哼。
“周书记啊,别说千了,你先让我们达到副村长说的200吧!就达到200,那我们村啊,就算富村了!”
郑标像是豁出去了一样站起来喊道:“别200一千的啦,我们这些农民不求你把村子搞得大富大贵,只求你把我们这个租地的事情摆平。能行不?”
徐长龙也蹦了起来:“租地的事情你找周书记有啥用?他知道啥?你找李霞啊!当初不是她跟着工程队屁股后面团团转吗?”
徐大荣也拍上了桌子:“我爱人那是职责所在,会计只是配合工作,具体的决策都是村长制定的,那工程队的人是我爱人找来的?”
气氛焦灼,再说一句就要打架了。
周泽深知,这以租代征的事情一天不解决,这村民的心就一天不会放下来,村里的矛盾就会一直存在。
强势的权威并不能真正的让人信服。
周泽摆摆手:“万事要从头抓起,徐村长,你的大儿子徐长林啥时候回来?他不回来我怎么解决?我总不能去城里找他去吧。”
徐大富抹了把脸:“我儿子在市里一边打工一边找骗子,苦啊!”
在场没有人能共情,因为大家更苦。
他儿子出去打工这些年是一毛钱也没往村子里带,可他们的地却是实实在在的被破坏了,再也种不出庄稼了!
产值减了一大半,公粮的指标还在上升,孩子张着嘴要吃,老婆哭着说没米,四几好十的大老爷们在田里抹眼泪,除了给自己几拳还能怎么办?回到家又是压肩膀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