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登凤坐在院子外面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周泽只好搬出小餐桌放在院子外,在周泽的劝说下徐登凤才勉强吃了一口,很快就吐出来,看上去和病了一样。
徐登凤擦干眼泪让刘美玉进去吃,现在冬天冷的很。
周泽面色有些凝重,对刘美玉点头。
洗碗的时候刘美玉凑了过来,看了眼还在院子外发呆的徐登凤小声的问周泽:“老公,小凤怎么了?”
周泽洗碗的手顿了下,思绪却是飘到她脖子挂着的瓶子上,含糊道:“和朱寻吵架了吧。”
刘美玉有些不可思议的打趣:“下次再让你说我一哭二闹,你看你妹妹遇上感情比我还不理智呢。”
周泽轻轻环着她:“我妹子我了解,如果只是感情的事,她绝不会如此,等会我找她再聊聊吧。咱们把小莲的房间收拾下今晚让小凤住。”
小莲是当初二娃子留下的那个孩子,她在周泽这睡得少,刘美玉不会做饭带孩子也毫无经验,一般都在秀云家养着,秀云家孩子也多热闹。
刘美玉叹气:“你妹子连院子门都不愿意进,能愿意睡家里?”
周泽放下抹布:“你先躺着,我要给珍珍打个电话。”
徐珍珍抱着孩子:“喂?”
周泽听着那头孩子的小奶音喊着妈妈,心都要化了:“珍珍啊。”
“师父!”珍珍显得很开心,“咋啦?”
周泽斟酌着开口:“你和小凤有来往吗?有没有听朱煜说什么?”
“朱煜去美国了没和我说什么啊,师父你怎么突然问小凤啊?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人在我这呢,但是有点奇怪,不吃不喝丢了魂一样也不说话。”
那头的徐珍珍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在你那我就放心了。”
周泽一头雾水。
徐珍珍把医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她最近一次去医院就得知朱寻没了,徐登凤自戕。
周泽的心狠狠的揪着也忍不住哽咽:“她伤的这么重……”
“是啊,我怕她会想不开,师父你多开导她,她只听你的。”
周泽想到她了无生机的眼睛。
“那孩子咋办?”
“不知道啊,应该是她婆婆带走了吧。师父,我听医院说很多人在找她……其实,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周泽挂了电话在院子里没看到徐登凤,回到房间刘美玉已经睡下。
他拿上手电筒往田里去,晚上的铜井村已经慢慢装上了路灯,水泥路也不像七年前那么难走了,往田里的路也宽敞了许多,可周泽越走越慢,彷佛这条路的尽头是那个七岁的孩子。
他果然在稻草垛上看到了她的身影,这次他没有躺下,而是坐在了她的旁边。
“这么冷的天睡外面会死人的。”
一到夜里,稻草就打上霜,湿冷的要命。
徐登凤望着天空的眼眨都没眨。
周泽静静地陪着她。
徐登凤突然说道:“你回去吧。”
“一起回家。”
她又沉默了。
周泽接着说:“美玉不迷信这些,我说过的。”
她这才转头看向他,嘴一撇小声呜咽。
周泽立刻抱住她哄:“你还有哥哥呢。”
“我没想见你的,我就是想安静的来再安静的走,我想我们最后一面就停在医院那一次就够了,我怕你讨厌我,我怕我说多做多都是错多,我是个自私又虚伪的人,我私心里渴望你是亏欠我的,这样我们才平等,我靠着这样微妙的平衡感维持着我畸形的自尊心,好像只有这样我才配当你的亲人,为什么一定要来铜井村呢?才不是什么落叶归根,是我想见见你,我的亲人在这里,哥,我想见你,我这里好痛好痛!”
她指向心脏:“为什么会那么痛啊!我是不是有病?人活着的时候不珍惜不对他好,死了以后假惺惺,这些天我一闭上眼就是小寻质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开除杨潇,为什么打他,为什么非要做手术。是我害死了他!我知道梦里都是假的,小寻这么善良不会这样质问我,是我的良心在质问自己,可我现在连闭眼梦到他都做不到了,是我原谅自己了吗?我没有!那我为什么就是梦不到他了啊!我宁愿他在梦里骂我打我,至少我能好过些,我能看看他,可我现在梦不到他!”
她颤抖着手:“我怎么可以打他?他那么可怜,我怎么能打他?还不止一次……”
周泽搂紧她:“第一次打你我也做了好久的噩梦,你这么小这么可怜,我怎么能下去那巴掌呢?还好,你长得很好,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你全都做到了。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还经常梦到我打你那巴掌的场景,你信吗?我们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遗憾和悔恨,但我们不能忘记要走的路和底线,明白吗?当初你在病历单上写你明白了一个道理,拿起比放下要难的多。
人生就是个不断拿起的过程,接过家庭责任,背起社会责任,扛起这一路的重担,在我心里你一直做的很好,你随时可以回到家里卸一卸肩上的担子,但你不能忘记你的社会责任和底线,明白吗?你要振作起来,到了你这个位置,你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着,你要想想需要你的人。拿起比放下困难太多太多,你看我将铜井村那么多人背在身上有感而发,现在的你背上是成千上万的家庭,你不能放弃生的希望,什么都不要了去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拼上一切去活才是你要走的路!”
她摇头:“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能活。”
“没错,你离开朱寻也能活着,只是心死了。你将这份悲痛拿起,背在身上快要压死自己!离开你,我、美玉、朱煜、珍珍还有很多我不认识但爱你的人,都能活着!思念的痛不是非要一命换一命才能深刻,我们所有人都会背上这座爱你的山度过余生。”
他叹气,“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放下。”
周泽背着她往家走,徐登凤觉得他的背比七年前又宽厚了些,她看向近了一步的天空,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人呢?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在世界存在呢。
她想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仰起头对他说:“想到有你这样一个好人存在,好像世界没有那么糟糕。”
她将他当做活下去的最后一丝力量。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闭上眼落泪。
此刻两人心意相通,周泽仿佛也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长成大姑娘了,最多再背五十年,背不动咯。”
第二天刘美玉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招呼她吃饭:“小凤,你哥去单位了,等会儿我带你出去转转。”
徐登凤挑起面条,胃部又传来一阵恶心。
刘美玉抱歉的笑:“跟着你哥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做打卤面了,卤子还是你哥熬得,我就煮个面,你哥说了不能浪费啊,不好吃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