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潦草收尾,园中秋菊依旧开得灿烈,点燃了天边绯红的云翳。
这将会是姬染月最后一次,踏入胤国的王宫,因为过了今夜,这个王城将会陷入无休止的争端之中,来日是否还能被称之为胤都,还是个未知数。
幽长寂静的宫道间,她一身朱红曲裾似血,裙摆曳地间,就给人一种凄艳的氛围。
救命,这个女人仿佛自带亡国bgm啊
她的身后,有两队铁甲着身的卫军,押送着一个巨大的,由黑布笼罩着的铁笼。
这里面,便是胤王心心念念的太子的“尸体”了,不过,她得慢些走才是,离真正的好戏开场,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夫人怎么会在此时来寻寡人?”胤王在清池殿来回踱步着,他在等姬染月和云湘君前来觐见,却不想最先来的,会是熙夫人。
“玦儿说这几日王都会有异动,让妾身跟在王上身份,再加上,妾身听说,今日宴饮散得早,王上一日未食什么东西了,便熬了盅骨汤,做了几块点心送了过来。”熙夫人今夜穿得格外明丽,恍惚间,胤王想起了初见时,她就是这样一袭紫衣,华贵又不失温婉,那个时候,子夜也还在。
“夫人有心了。”胤王这才注意道,她还提着一个食盒,眼神柔和了几分,握了握她有些寒凉的指尖,“秋夜里寒气重,怎么也不多添件外衣。”
“妾身怕王上嫌弃妾身,老了丑了,不穿得鲜艳些,就不敢见王上了。”熙夫人低垂着眸,显得十分温顺,但她却借着端起食盒中汤盅的动作,避开了胤王温热的掌心。
“王上,趁热喝吧。”
胤王并未察觉到这点子异样,端起汤碗,饮了一大口。
“夫人这汤确实美味,寡人喝了十余年了,也喝不腻。”他还笑着称赞了一句,随即将整碗汤饮了个干净。
“王上喜欢就好。”熙夫人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但她看向胤王的视线里,潜藏着几分讥讽。
“夫人今夜就留在清池殿过夜吧,只不过寡人今夜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只能先委屈夫人在偏殿休憩一会儿了。”
“妾身告退。”
熙夫人出殿门时,正好看见姬染月款步而来的身影,以及她身后巨大的囚笼,两方擦肩而过之时,熙夫人顿了顿,低声道,“殿下信任你,本宫自然不会多嘴什么,只希望,长公主莫要辜负了殿下的这份信任。”
“夫人宽心便是。”姬染月垂眸轻笑。
远远看去,两人像只是友好寒喧了几句。
姬染月等熙夫人完全进了偏殿,才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个士兵将笼子扛入了殿中,自己亦随之进殿。
厚重的木门骤然关闭,隔绝了殿外清辉一般的月色,只能听见呜咽的长风,吹得殿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怎么只有你一人,云湘君呢?”胤王眉心紧皱,不想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了纰漏。
“王上,云湘君自然是同我一并进殿了啊。”她轻笑一声,身侧的烛火瞬间熄灭,湖蓝色的水纹在烛台底下荡开,胤王只觉着眼前一暗,再次凝眸,面前便站了位窈窕的女子,面上戴着白纱,只能看见一双冷媚的凤眸。
这便是楚国的云湘君么,这样瞧着,确实有些道行。
也不枉费他苦心与秦屹交易,请来了这位顶尖的巫者。
见人已到齐,胤王推了把案边座椅上的隐藏机关,中央的地底出现了一道下陷的暗格,一块完全由千年寒冰铸就的棺椁出现在他们面前。
棺椁中静静地躺了位容色卓绝的女子,华衣凤冠,尸身未腐,仿佛不是死去了二十年的存在,只是堪堪睡着了而已。
这位便是洛弦歌的生母,楚国曾经最尊贵的公主,胤国曾经最尊荣的王后,顾子夜。
芙蓉作面,冰雪为骨。
这样的美人,确实有令帝王悔恨的资本,如果她当初遇见的,不是胤王这么个狗批玩意儿,她或许会过得很幸福。
姬染月掀开了笼子上的黑布,露出了其中与女子生得有六分相似的胤国太子,洛弦歌。
“长公主,太子当真被你杀死了?”
“当然没有,云湘君说,需以活血为祭,太子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
胤王盯着笼中昏迷过去的洛弦歌,眼中闪过几番挣扎,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但如果没有这个儿子的话,他也不会狠下心,除去顾子夜。
所以,他一再地疏远太子,他每每看见那张脸,就会想起顾子夜血崩而亡时,苍白而冰凉的尸体。
他愧疚,他厌恶,他恐惧,他悔恨……但他相信这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只要子夜复活了,失去了对过往的一切记忆,他们就能重归于好,没关系,他还年轻,他们未来,还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牺牲一个洛弦歌而已,值得!
“时辰已到,云湘君,开始吧。”他阖上了双眸,再睁眼,已是一片冰冷与坚定。
“好的。”
云湘君从匕首割破了洛弦歌的手腕,用一个碧绿的玉碗引了大半殷红的鲜血,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凝了几滴血亦滴入玉碗中,随即取笔蘸血,在冰棺之下,画了好几道古老的符文,嘴边还念念有词。
温热的鲜血一触及寒冰,便隐隐发出晶亮的光芒来,血液一点一点渗透入棺中,女子的沉睡的面容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娇艳感来,胤王呼吸粗重,双眸死死盯着这一系列的变化,仿佛看见了希望。
“云湘君,她什么时候能苏醒?”胤王的嗓子都哑了不少,眼底满是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