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就跟着一位小仙童,找到了在里面打坐的白四龙。
“大哥,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无聊。”
碰面后,白四龙上下打量了一番和自己装扮得一模一样的白一鸿。
白四龙见到白一鸿,一点儿也不吃惊的样子,仿佛知道他们会来。
“又假扮我!”
“假扮你,可是为了更好地替天行道。”
白一鸿面无表情地调侃。
听起来,白一鸿前辈以前也这么干过。
几个小辈来回看着他俩,都看呆了。
木相留大着胆子凑近他们,一会儿瞧瞧白四龙,一会儿瞧瞧白一鸿。
眼前的两个前辈,完全看不出任何一星的差别。
如果不是白一鸿和他们主动透露,以及二人声音现在不一样,她们是完全分不出来的。
白四龙和白一鸿转过身来。
白一鸿忽然对白长庚道:
“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要审慎去判断。
一切外壳都是相。用心去分辨真假。”
见俩人像照镜子一样的神情,白长庚很迷茫。
真的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话,一眨眼的功夫,她也会完全分辨不清楚谁是谁。
小辈们面上多少都流露出崇拜的神情。
白一鸿与白四龙交谈几句,又拿出了从山神庙带出来的小瓶子给他看。
白四龙嗅过瓶子内的清液气息,思忖了好一会儿,一边摸着脑袋仔细回忆。
白四龙想了想,和大哥说道了一些与怜珠剑有关的事情。
白长庚旁听着,心下舒了一口气: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昆仑虚存在这样一种类似的清液,可以把两半怜珠剑粘起来!
只是,如何去找到它。
待了一会儿,观察二人的表情动作,白长庚发现,白四龙前辈本人确实吊儿郎当的,就和祖父先前假扮出来的性格一模一样。
难怪白家上上下下都没人怀疑。
他们都以为真正的祖父已经死了,这个人是真的白四龙前辈。
“这个清液吧……呃,这儿洞天太多了,我都不确定是哪个洞天里的了。”白四龙前辈终于有了主意,说道。
“但是,我可以带你们找找去!”
“好!”
木相留很兴奋,她最来劲这种事情了。
一行人出了洞去,跟着白四龙找清液。
日夜兼程的,还是没有找到,中间还迷路了好几次。
…………
过了几个月,大家都和四龙前辈混熟了,谈话也愈加随意。
“白爷爷,你……你行不行……”
终于有一天,木相留受不了了,在后面气喘吁吁问道。
“后生!胡说什么……我当然……行,我很可靠的。”
白四龙使劲摸了一把木相留的头,也是逞强着喘气回道。
“你真行还迷路啊!”
其他几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只默默地赶路,一边听那两人吵嚷,一边仔细寻找。
没办法,实地走了一趟后,他们发现,昆仑虚的洞天实在多如牛毛,而且地貌太复杂。
白四龙这样长期呆在这儿的,记错也正常。
有些水潭里的水看起来外表相似,触摸了也差不多,却完全不是他们想找的那种可以粘合怜珠剑的液体。
就好像白四龙和白一鸿一样,只是由于易容术和装扮模仿,他们现在看起来外表相似,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呆的时日一久,白长庚甚至感觉自己有一点能分清两位前辈了。
很微妙的细节上,还是会有极其难以注意的差别。
用心去体会。
最后,总算在一个很普通的地方找着了。
“是这里!真的是这里没错。”白四龙很兴奋。
“白爷爷,可别再折腾我们了。”
木相留抱怨着,但还是一路紧跟。
他们穿过冰蓝色的永冻大峡谷,往一处怪洞的深处走,七弯八拐地走了好久。
这里有一潭隐隐约约会发光的水。
依旧是来自甘渊的水。
这不过,这一潭水,天然呈现出了一枚葫芦的形状。
还是一潭天然形成的胶水。
“何人?”
一个威严的女人的声音在虚空的洞中回响。
白四龙赶紧跪拜了下来。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来者是谁。
齐刷刷跟着白四龙拜了下来。
“江南应天府,白家后辈白四龙。吾携自家人前来取水,没想到您刚巧在这儿。谢谢您赐百年香,护我白家多年。”
白四龙忽然变得十分沉稳,郑重地回答那个女人道。
白一鸿也对玉葫芦的事情郑重道谢。
白长庚她们霎时心下明了:
来者是那位传闻中的隐士高人,药儿娘。
听说她能治世间难解之症,破难破之劫难;总是用一双缠满绷带的手捣药,巨大的披风下面,可能已经换过了很多人。
“不必谢,随手之事。取吧。”
他们答谢后,声音便消失了,再无回音。
白四龙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去潭边。
白长庚和木相留蹲下,看着这潭奇特的湖水。
白一鸿也观察了一会儿,取了一块冰看着道:
“湖底的冰川泥有剧毒。但是很奇特,这个深潭里的潭水不稳定,偶尔会变成果冻或胶水的形态。”
白长庚接道:“甘渊的水和这里的冰川泥常年反应,发生微妙的变化,湖水变成了可以解开冰川泥之毒的水。这便是司徒礼前辈所用的那个胶水了。”
凉曜惊叹不已:“毒药和解药共同诞生在一处?太神奇了。”
木相留咋舌。
白长庚觉得还好,没什么稀奇的。
因为祖父常和她说,任何剧毒,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就好像发生再坏的事情,人也要冷静下来,好好生活,天有好生之德。
逢三必有转机。
三天,三个月,哪怕三年……
等得起的人,才有绝处逢生的机遇和扭转乾坤的资格。
另外,世间还有一些常见的药材,通过不同的药材部分与炮制方法,正好可以分别用来制毒与解毒呢。
白四龙和他们闲聊。
过去他听药儿娘曾说,甘渊,是由于「火币」砸下来才诞生的。
火币本身不属于人间,它本身是一些碎裂的金矿,然后经历过多次很大的烈火才炼成。
它原本是天上的凤凰,用九丈高的香木自焚后炼出来的,但掉落下人间以后,就落在昆仑虚这里,形成了一座火山;接着,这火山喷发后,经历了长久的岁月,逐渐冷却,又变成甘渊。
最初的「火币」也早已被异士们发现,然后捡走了,甘渊却在这儿留了下来。
小辈们不大相信,这太过天方夜谭了。
白四龙补充道:“药儿娘是真的,百年香炉也是真的。”
小辈们沉默了,还是不愿意信。
白一鸿忽然沉声道:
“相留。知道为什么这次不希望你一起来么。”
木相留唐突被点了名,猛然一怔。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很重要的事情。”
白一鸿居然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慈祥的表情,他将小辈们团在一起,继续道。
凉曜蓦地神情微变,但立即恢复了原样。
“如今,五帝钱位置已经公布,之后发生什么都难说。”
木家和卿家的祖先,当初联手制作怜珠剑,还留下了用以封印五帝钱的荷碧扳指。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做,但是那个扳指,如果找到了,作为木家后人,你应当是可以启用的。”
“你们三人,千万不要分开。”
“将来,毁币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木相留感觉头有点大,她确实知道爹爹的收藏里有什么宝贝扳指。
白长庚和凉曜看着木相留,各有所思。
但是,木相留她目前只想着四处玩乐,不愿承担什么太大的使命。一听白一鸿这么说,整个人都不吱声了。
白长庚轻声道:
“凉曜,你是卿家人吧。”
凉曜浑身战栗着,犹豫了半晌没有说话。
她本想多藏久一点儿的,她不想让木相留这么早知道自己的身份。
木相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
原来,凉曜这边,她自幼也知道,祖辈的任务是要自己去毁币。
她要先和木家人达成汇合,取得信任。
凉曜是刽子手出身,做些荣行打行的行径;她本身是打算作为卧底,在木家的人附近守着,找个机会,必要的时候再出手,想办法融入进去木家。
只有这样不显山露水,才能顺利完成卿家的任务。
然而,哪知道,自从那次不小心偷了木家人的荷包,导致太早就遇到了自家小姐木相留,导致她的计划顺序也全乱了。
凉曜后来勉强维持着现状,和卿家人暗中联系,在木家过得如履薄冰。
如果今天白一鸿和白长庚不说,她打算一直瞒着木相留。
白长庚之前在鸣沙山的金字塔墓场就很怀疑了。
加上凉曜手上常年握刀的痕迹,与一些细微处的动作,强大的兵器记忆力与跑江湖的学问……加上祖父愿意带她来昆仑虚,白长庚终于可以大胆地言明自己的推测。
木相留不想看凉曜:
“你,你是卿家人。”
白四龙和白一鸿欣慰地望向小辈们,然后悄悄退到后面。
凉曜看着木相留:
“小姐,如果我真的是……你会嫌弃么?”
木相留没有回答,她还不想接受事实。
难怪白一鸿前辈不太想带自己进来。
进来之后,他们几个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太重要了,全都是关于五帝钱和怜珠剑的。
有了这么重要的责任在身,自己可能得被迫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不那么无忧无虑了。
凉曜如果选择一直瞒着她,也一样可以继续。
再看白长庚与凉曜等待自己的表情,可能她俩就算彼此没说,也都早就隐隐知道了呢。
木相留抱着腿,头埋在双臂里,沉默了很久。
白长庚与凉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木相留低低道:
“你们凭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凉曜:“小姐……我……”
白长庚替凉曜解释了两句:“水币就在她家。木币在我家。告诉你,是逼你做选择。”
白长庚清冷的嗓音穿过木相留的双臂,传到她的耳朵里。
木相留已经懂了,她抬头看凉曜,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我不想强迫小姐。只愿你一直平安喜乐。”
凉曜不敢看木相留,嗫嚅道。
木相留苦笑。
是啊,白家和卿家,一个是名门望族,一个只是民间有点权财的阴门家族,自然不可能会是长久和睦合作的关系。
只是恰好,这一代小辈中的白长庚和凉曜,她俩如今的目的一致。都是要去毁币的。
何况,自己是木家人,白家和木家可是世代联姻。
以白家和木家的关系,卿家算什么?
一个小小的凉曜又算什么。
哪天,只要凉曜犯错了,父亲一句话的事,凉曜就没机会呆在木家了,还可能会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把凉曜接上马背了。
凉曜的整条命都在她手上。
以木家的立场,会不会允许她参与毁币呢?
父亲那边,又会肯把「荷碧」扳指拿出来么?
如果木家的真正选择,是让五帝钱合璧,或者保持冷眼旁观的中立状态,她又该怎么办?
难怪,这儿的所有人都不想她知道。
木相留知道的话,就必须有所谓的立场了。
让她此刻知道凉曜的真实身份,也是一种重大的变数。
…………
趁着木相留还没缓过来,还在沉默着。
白长庚的眼神向凉曜抛去,她想问凉曜,「水币」具体在卿家的哪个人手上。
而凉曜此时看着白长庚,好像懂她的意思,她暂时不想告诉白长庚「水币」具体在哪。
但是,白长庚确定了,凉曜应该知道水币在哪。
这就好办了。
两个人交换过眼神,还是看回木相留。
总之,木相留选择要怎么做,很重要。
“我知道了。”
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木相留回头看着两位前辈:
“我们三个会努力完成毁币的任务。”
二位前辈也是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木相留恢复了灿烂的笑容,紧紧抱住白长庚和凉曜。
头大啊。
这下回去,必须要找父亲拿那什么「荷碧」扳指了。
…………
白长庚他们坐在潭边,细细把两半怜珠剑粘合了起来。
没想到,变成了完整的剑后,产生的剑气实在太过剧烈,周围的雪洞与顶面都震出了裂缝,即将开始坍塌了。
白四龙道:“你们出去,我殿后。”
木相留担忧道:“前辈,你会有事嘛!”
“我是什么人?”
白四龙眉飞色舞,朝小辈们挥了挥衣袖。
“大哥,有缘再会。”
他轻声道。
他们飞速地穿过不断坍塌的冰洞,将将逃离,回头看去,冰洞口已经完全被震塌、堵上了。
最后离开洞口的时候,凉曜忽然一阵眩晕。
木相留赶紧扶住她。
…………
凉曜从昏迷中醒来。
她刚刚好像做了个梦,还听到了好奇怪的话。
梦中是药儿娘的声音:
“凉曜,你也放下吧。
你和桃花神官玉楼有一些宿世之仇。但和今生今世,和此刻都没有关系。
放不下的仇恨,只会斩杀你自己。”
凉曜好生奇怪。
她也没有太在意,赶紧和大家一起离开。
因为在昆仑虚前行了太多天,他们甚至有的瞬间会感觉眼睛整个看不见了,尽是一片白茫茫的。
都有点分辨不清方向了。
几个人彼此拉着,在雪地里前进。
在慌乱中,小辈们听到白一鸿前辈沉稳的声音。
“雪盲症,无碍。回去后,你们在杏枝观歇息几天。现在集中注意力,守好我们的神识。”
大家应了。
最后一日,四人已经疲倦得不行,还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巨大的冰山面前,人简直如同蝼蚁,那些深蓝、浅蓝的冰层咯吱作响,都开始出现裂缝,冰层之间发生摩擦与滑动。
终于,跨过了一道巨大的冰坎儿。
到了神兽们可以飞行的区域!
白一鸿赶紧打呼哨,叫出那只黑公鸡来。
“走!”
他们乘着黑公鸡,赶快离开。
…………
四个人打坐的身体忽然一震,木相留也哎呦一声。
白玉楼欣喜地望向他们。
洞中一日,人间千年。
四人慢慢睁开眼睛。
“刚好,这才酉时。”
去了昆仑虚一趟,他们感觉至少过了一年。
结果,回来,白玉楼说了话,他们才发现只过了半日。
时间将将才到晚上,红泥炉上的黄粱米粥炖得熟透了,发出浓稠甜厚的香气。
祖父白一鸿掀开盖子看了看。
只见锅中一星血丝都没有,米汤清澈透亮。
而且,米汤已经完全变成了甘渊水的味道,这黄粱米吃下去,能够大补元气。
木相留快饿晕了,口水都快下来了,她感觉一年没吃饭,嚷嚷着就要来三碗。
白玉楼给他们盛粥,笑着摸木相留的头:
“小家伙,就当正好磨练一下你的耐心吧。”
“白四龙”恢复了那副老顽童的模样。
——自然,他现在是白四龙,以后也要继续伪装着白四龙的身份。
“来来来!”
他招呼大家一起吃黄粱米粥,众人一边说起了在昆仑虚里面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