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饶忽然偏头看向白长庚,调笑道:“你看着我的时候,还在想别人。”
“以前来找她的时候,也这样?”
白长庚面无表情,心下却一片惊涛骇浪——这人说狠话的本事,也和她如出一辙。
一定不能让安饶发现自己的女儿身,这次一定要顺利拿到贴身之物。
自然,安饶和司徒苑不一样,她并不知道白长庚的真实身份是女子,安饶只会认为:
白长庚作为男子,早已心仪石榴红已久,又不好意思让家里人知道。他以前经常来杏倚楼密会她,后来“石榴红”却在杏倚楼的火灾中死去,所以,她现在才来找自己,和那些纨绔子弟们一样,把自己当成石榴红的替代品消遣了。
哼,这个白家二少爷,肯定不知道那次死的是夏岩秋,石榴红本人还活着呢,她只不过现在昏迷不醒,人就在这楼里。
她漫不经心地笑着看白长庚。
所谓富贵人家出情种,便是如此吧?
如果能让白长庚爱上自己,是不是算赢了她呢。
白长庚则飞速思考,怎么才能去床榻上取安饶的头发,一会儿又去看桌上有没有贴身之物,耳畔忽然悠悠一句:
“抱我。”
定睛再看的时候,安饶已经朝她伸出了手。
见白长庚有些发愣,还呆呆盯着桌上自己的一块手帕,安饶微颦着恼,轻声道:
“怎么啦?又不是没抱过~以前抱不动,现在还不行?”
白长庚心下一片混乱,难道,当时,被她窥听了?
可是不应该,每次来,她都会用六耳符。
除非那时候,她刚好在石榴红的房间里,那么,以此推知,这个安饶知道的石榴红的把柄会很多。
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她不是石榴红的事,两人却在激烈地暗地较着劲,没人想着真正戳穿到底,白长庚揣测不出安饶的真正意图,对于这熟悉的对话,只感觉十分危险。
“我身上没下毒,放心。”安饶笑嘻嘻道,一边手捻起那块手帕看了看,
“想要?抱着我转一圈儿,我就把这个与你。”
白长庚深吸了一口气,游移不定,她真不敢保证这个安饶会不会学她在身上藏毒,比如泡子里、簪子里什么的。
停顿了半晌,白长庚决定破釜沉舟,速战速决。
“安饶姑娘。”
“叫我什么?”安饶柳眉倒竖。
“我会帮你解开。”
“啊?”
“我说,会帮你解开身上的蛊毒。”白长庚郑重道。
安饶有点儿不解,最不解的是白长庚是怎么知道的——她确实不想要「万年春」折损自己的生命,也真的不想最终的死相难看。
只是太舍不得它带来的好处,也想和石榴红较劲,想要赢她。
于是,安饶心虚地继续佯作石榴红会做的表情:
“谁要你管。”
“你是你,她是她。”白长庚看着安饶,逐渐神色清明。
或许,就好像白珍是白珍,白长庚是白长庚。
她开始分清她们俩了。
安饶身上的万年春蛊有一些致命的弱点,她并不能做到像石榴红那样无懈可击。
安饶心慌,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
她也不摇什么扇了,兀自避开白长庚的眼神:“二少爷是什么意思。”
“安饶是安饶,石榴红是石榴红。”
安饶的扇子一个没抓紧,掉落在地。
白长庚道:“给我那条帕子,那是解开蛊需要用的药材之一。我答应帮你解开身上的蛊,这是白家内门对于病家的责任。”
白长庚确实有把握。
只需要能把石榴红身上的「万年春」蛊解开,这边原理实际上差不多,如果之后想解开安饶的,会是相当容易的。
安饶身上的蛊效力扩散的话,同样危害百姓,内门迟早也要上门来解决她身上的蛊,自己算是投石问路。
反倒拿不到安饶的贴身之物,对她自己和内门才是最大的麻烦,石榴红那边,时间非常紧急了。
自从上次添完灯油,石榴红身上的蛊毒亟须更快地解开,否则自己也不会这么着急。
安饶看着白长庚坚定澄澈的眼神,动摇至极。
她的鼻子发酸。
安饶确实不知道白长庚是女儿身,可是,白长庚是为数甚少的,把她不当石榴红的附属物的人,和桃花楼的那位老鸨桃李一样。
连妈妈王兰仙都没对她这么说过。
妈妈只想自己越像石榴红越好,直到完全成为她。
她有时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只为了帮妈妈复仇而生?
最后,安饶决定瞒着妈妈和司徒苑,将自己的手帕送给白长庚。
就算白长庚是骗我的也好。
安饶感觉自己赢了石榴红一回。
我也可以是安饶,而不是她吗?
她目送着白长庚离开杏倚楼。
回去之后,白长庚便马上着手,用它解开蛊中的第三味药——老鸨的指甲。
…………
且说回前些日子,石榴红荷塘回来在睡梦中奄奄一息,白长庚入定后的事。
她不算顺利地进入了石榴红的内心世界。
白长庚闯过重重关卡,提着差点被打灭的灯笼,来到了她的心门前。
没想到石榴红会在心中布那么多道机关。
明枪、暗箭、温柔的刀、落石、水牢、火海,应有尽有。
比起古墓或秘境里的那些关卡,她的内心世界中的机关真是有过之无不及,简直是想置每个人于死地。
看起来柔弱的石榴红,真是个极其矛盾的人。
见到了她的心门。
这是白长庚第一次见到人的心门。
原来会如此具像化,和玉先生说的一样,每个人内心的心门都会不一样。
如果想进去添灯油的话,必须要去心门里面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里会承放每个人的心灯。
石榴红的心门紧闭着。
白长庚看着它,感觉很像一座苏式建筑的院落大门,又像杏倚楼的大门,它古怪地介于两者的混合体之间,门是红色的,门口有两个灯笼,一对石狮子。
石榴红也站在门口,微笑着,并不让她走近一步。
“哟,这不是二少爷吗,有何贵干。”
石榴红笑着挡住门。
白长庚看着她:“让我进去。”
“凭什么。”
石榴红依旧笑着,神色毫无波澜。
白长庚自然不能告诉她是因为她俩固定了命格,石榴红现在只是魂魄,已经奄奄一息,快要消散,因此,自己是来给她添灯油的。
白长庚面无表情道:
“解毒。”
石榴红犹豫再三,瞟向一旁,很小声地道:
“真的么?”
白长庚作势就要开门,石榴红上来阻止,很奇怪——红门并没有锁,白长庚轻轻松松就推开了。
一片稀薄的光明。
小小的案几上,放着一盏灯,烛光微弱。
白长庚回头一看,忽然发现门口的石榴红不在了,看来她没有怀疑自己,这是默许了。
事不宜迟,白长庚飞速地将自己的灯笼取下,从中,小心翼翼地将灯油转移到石榴红的灯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