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远也没看他,只是轻声道:“我不是在吹冷风,而是行走在路上,偶尔也想停下来看看风景,你这个大忙人来河边做什么?”
郗遐淡笑道:“我是来放生一尾鲤鱼的。”说着示意阿九把那尾人面锦鲤放进河水里。
任远这才望向了郗遐,问道:“你也去了钱子书的宅子?”
“只是去看望武兄的时候顺道去他的宅子看了看。”
“放生也好,免遭灾难。”
“子初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也许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改变,但是你——”
“季钰兄,我从来没有变过,只是你们以前很少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在做什么,想什么,你们不了解,现在我在做什么,想什么,你们仍然不了解,既然从未真正了解过我,我变或不变在你们心中又有什么分别?”
任远话语很冷淡,郗遐笑了笑,然后席地而坐,看着锦鲤慢慢游走,眸子里流过淡淡的忧伤,轻声叹息,如今的任远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以笔墨书写美好的人了。
“你和公安兄是表兄弟,他应该比我更了解你,今日他跟着他母亲去任府了,你应该早点回去。”
“我处理完公务自然会回府,而你是担心被叔叔婶婶责骂才出来躲清静的。”
任远转身朝官道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说道:“我听说允时兄(胡亥字)从临淄赶来洛阳了,是专程给皇后殿下送生辰贺礼的,好像去年齐王是派葛旟来洛阳的,你若是去找胡元度的话,那就帮我向允时兄问声好,他来的不太凑巧,韦先生(韦熊)在前些天离开洛阳去外地访友了。”
韦熊出身京兆韦氏,其父乃魏国书法大家韦诞,韦诞师从东汉草圣张芝,兼颍川邯郸淳法,诸书并善,尤精题署,汉魏官馆,皆他手写。还擅制墨,与张芝笔、左伯纸并称三绝。
韦熊也擅长书法,隶书、章草、飞白笔法精妙,也能书小篆,京兆杜氏和韦氏有着姻亲关系,任远、杜綝、武辽(武韶之子)和胡允时都拜韦熊为师,学习书法,因任远有天赋有灵气,经过十几年苦心孤诣磨砺,如今也能随心所欲书写各种书法。
胡允时原本是四人中最有天赋的,少时却很爱贪玩,不勤奋练习,结果成为四人中书法最差的一个。
任远坐上牛车,返回城中,一名囚犯已经被押至司隶校尉衙署,他叫做于恩,是陆玩派人把他从梁国押送到洛阳,交给司隶校尉部审理。
于恩逃出大牢后就秘密遣回琅琊,被谢裒抓获,也许谢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与陆玩合作,把任先父子逼上绝路,再设法将彭城内史刘隗调来豫州,陆云正得圣眷,巡视豫州,荐拔人才,让谢含进入门下省任职,就是谢裒帮助陆玩的条件。
于恩是由吕莘亲自审讯,任远则研究了一会陆机写给钱子书的那张便条,黄麻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确实是陆机的字迹。
任远不由得抚了抚额头,心道:如果崔治不去那里砍竹子,这箱黄金和便条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还是说有人提早就知道郗遐和崔治会去那座宅子?这箱黄金又埋在竹子下面多久了,估计郗遐和崔治他们未必会留意这些,纯粹是意外发现。
到了傍晚,任远就离开了衙署,乘车经过无忧巷,掀起帘子朝那边望去,繁俨的酱菜铺子和陈大娘家的杂货铺挨得很近,却见曲洋拎着一荷叶包酱菜从铺子走出来,正好遇到两个熟人,他们就去邻近的酒肆喝酒去了。
陈大娘家开的杂货铺就像是蒂芙尼精品店,店里有梳子、铜镜、贮酒的金瓶、茶具、装果脯点心的攒盒,熏笼、衣架、厢奁、盥匜等生活小百货,都是做工精巧的,物品价格也不便宜,旁边的繁家酱菜铺子在洛阳城也是很有名气的,这家的酱菜比肉还贵,墨白也进去买了些腌制草石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