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再委屈,也不敢把聂士忠打她的真正原因说出来。
……因为,聂士忠被部队除名了!
这是多严重的事啊,江桃当然不会说,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在乡下的这些风光,别人的羡慕,都会变成明里暗里的嘲讽,背后的指指点点。
尽管她现在还是城里人,还住在县城里,但聂士忠被部队赶出来,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所以她只说,聂士忠打她。
他确实打她,而且每天都打她!
或许是因为被部队除名之后,气儿不顺,所以看她更加不顺眼。
以前,他还有所顾忌,尽管对江桃再不耐烦,也不敢对她动手。
因为他怕江桃去他的部队里闹,怕影响他的名声。
可现在,他被除名了,取消了军衔,撤销了职务,所有军人的优待政策都没有他的份儿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还怕什么呢?
江桃瑟瑟发抖地想起聂士忠拿皮带抽她的事儿,一直往刘菊香怀里躲,“娘,我怕……”
聂士忠拿她撒气,在聂家也没人管。
江桃的婆婆只在乎孙子儿子,看着聂士忠被部队赶出来,她也惋惜,知道聂士忠心情不好,所以他打江桃的时候,她婆婆也完全不管,反而会把孙子抱出去,家门一关,随他怎么打。
江桃本来就嘴碎,爱念叨,从小到大没干过什么活儿,如今学着做这些家务事,手脚自然也不伶俐。
又生了孩子,身形臃肿起来,每天做饭,被家里的油烟熏得皮肤粗糙,被各种琐事累得一年过去就像是老了好几岁,挎个篮子去集市上买菜时,就和市井大妈们没什么两样。
江桃再也不像是出嫁前那个人乖嘴甜,见了谁都笑盈盈的十八岁大姑娘。
聂士忠拿她和江茉一比较,那股被她勾.引逼婚的不甘,那些失去后追悔莫及的酸楚,也就全都涌上了心头,再化成拳头,落在江桃的身上。
他恨,恨极了江桃,也恨极了自己。
有些人,可能只适合一起顺风顺水的过日子,一旦生活里有了一件糟心事,那股颓唐的态势就会像火一样蔓延,直到把原来的好日子烧得化为灰烬!
聂士忠现在正在气头上,动不动就发脾气,打人。
江桃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她其实也给了聂士忠不小的帮助!
当初聂士忠救了冬捕小队,立了功,后来她娘到县城里住院,她去照顾她时,又认识了隔壁床的大佬,也介绍给了聂士忠认识。
可聂士忠不争气,她每天除了打理家里,又要照顾她娘,也累得慌,没什么时间精力去讨那位大佬的喜欢,后来各自出了院,也没有再和那位大佬联系过,就这么错失了一桩机会。
……而这次聂士忠被部队除名的事,江桃垂下眼,不愿再想这么不光彩的事。
她只想问,明明这都是聂士忠咎由自取,凭什么又要怪在她头上?
如果不是他被江茉那狐狸精迷了心窍,又怎么会干出那样的事?他反倒怪她当初不该抢江茉的亲?
难道当初那事,是她一个巴掌就拍得响的吗?
江桃也确实这么质问了聂士忠,却直接被聂士忠扇了她一巴掌,脸肿了好几天!
所以她几天都没敢出门。
后来,聂士忠似乎也学会了打她不打脸,不让别人看出来,还照样使唤她,让她出门买菜,回来做饭,伺候他们一家子,还要洗尿片、扫地拖地。
小半辈子没干过的活儿,在结婚后,全堆到了江桃的肩上。
江桃心里苦得很,她也不是没读过书的人,思想并不像她娘还有她姥姥那么落后。
她是高中毕业,有文化,进了城,也涨了不少见识。
在刘菊香的肩头趴着哭了一会儿,江桃越想越委屈,身体上那些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小声道:“娘,我想和聂士忠离婚……”
就这么嘟囔了一句,可把刘菊香吓坏了。
她忙推开江桃,捏着她的肩膀,也顾不上江桃皱眉咧嘴喊疼了,她紧张兮兮地问道:“桃啊,刚刚你说什么?娘一定是听错了对不对?”
江梁又嚷嚷着道:“姐姐说她想离婚!我听清了!”
刘菊香她娘连忙去捂住江梁的嘴,“孩子你可小点声啊!这话不能乱讲啊!”
刘菊香也连忙道:“是啊,桃儿你这话别随随便便说了啊,要是让人听到,还不得笑话?你和聂士忠才结婚多久呢,这孩子也还不到一岁,哪能说这种晦气的词?”
江桃抽抽搭搭的,眼泪越来越汹涌,心里的苦泛滥出来,“我……我真和他过不下去了啊!娘!姥姥!你都不知道他打人有多疼!你们以为我只是手上有伤吗?”
聂士忠虽然被部队除名,可他之前在部队里每天训练可不是假的,力气也不小,下手更没轻重。
江桃把江梁赶出去,然后掀起衣服,露出一条条伤痕的后背。
上面有聂士忠的拳头印,也有他的皮带印。
江桃身形虽然臃肿,但背上的皮肤还挺显白,这伤痕累累看起来,就更显得刺目。
刘菊香她娘和她姥姥都看不下去,捂住脸,眼眶也有些湿了。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
“聂士忠那个畜生,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江桃吸吸鼻子,越来越觉得,“娘,姥姥,我一定要和他离婚!不然我会被他打死的!”
“……桃儿啊。”刘菊香拉住江桃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却仍旧道,“这婚不能离啊!聂士忠家庭好,单位好,你要是和他离了,又是生过孩子的,又有谁会要你呢?”
刘菊香她娘也点头道:“是啊桃儿,你太年轻,你不懂,这男人嘛……多多少少都有点动手的毛病,你别说咱们村那么多户人家,有几个不偶尔动动手教训教训媳妇儿的?别说其他人,就是你姥姥我,以前你姥爷喝醉了,也偶尔动手招呼我!后来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过日子?还生了这么多孩子,咱也好好过到了现在啊。”
刘菊香接着道:“是啊,你在城里过这么好的日子,顿顿有肉吃,住的房子又那么漂亮,哪能不吃点苦呢?要是聂士忠实在下手没轻重,等他下回来,我说说他!警告他!看他还敢不敢!”
刘菊香她娘又继续道:“这离婚肯定是不能离的,要是离了,那得让多少人看笑话啊!桃儿啊,你是不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那好日子啊!都说羡慕你呢!要是你忽然离了,你说别人要怎么想?就是你娘,还有你姥姥我,以后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了啊!”
“还有你家昊儿怎么办?他那么小,也不能离了你啊!你要是离婚,聂家能把孩子给你?你就舍得昊儿?”
“桃啊,你现在日子好过着呢!不知道多少人想过你这样的日子!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离了这个婚,以后都没处哭去!”
“聂士忠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他动手打你的时候,你得多想想,是不是你说了什么惹他厌的话?还是做了什么错事?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打你。”
“你嘴那么甜,多哄哄他……”
刘菊香和她娘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江桃,苦口婆心地说着过来人的话。
谁的日子能每天都顺心如意啊,总要吃点儿苦,流几滴泪。
回娘家发发牢骚,还是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江桃最后眼泪水都流干了,也被她娘和她姥姥劝得懵懵懂懂点了头。
决定再挽救一下自己的婚姻。
不过,聂士忠那么打她,她当然不愿意又这么屁颠颠回去挨打。
和她娘和她姥姥商议一番,决定在她姥姥家再住两天。
等聂士忠来接她,和她保证不再打她。
他总不可能把她一直扔在乡下不管,他们一家子都是爱面子的,要是她一直不回去,他们肯定也受不了街坊四邻背地里说闲话。
这几天,江桃住在姥姥家,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每天出去散散心,听乡里乡亲们唠唠嗑,他们都经常会恭维她。
羡慕她嫁得好,在城里享清福,而且也孝顺,居然还愿意来乡下陪她姥姥偶尔住几天。
又夸她嫁的聂士忠长得威武高大,而且在部队,工作那么好,以后还不知道能当多大官呢,到时候她也跟着要享福,多舒服。
大伙儿都没什么见识,经常问她在城里住的那些稀罕事。
她也乐意说,看着乡亲们那向往崇拜的眼神,她心里那些受伤的缺口都好像弥补了不少。
娘和姥姥说得对,这婚不能离!
只要大家都以为她在城里过的是好日子,她在大家面前,就永远可以抬头挺胸,骄傲地做人!
就算吃了苦又怎么样,大不了打落牙齿往肚子里疼,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光鲜亮丽的!
总比这些土里刨食,在山沟沟里种地过日子所受的苦要好得多!
想通这件事之后,江桃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这天,她又听乡亲们说起江茉家的事儿。
说齐晔不知天高地厚地种辣椒,浪费那两块好田,又说齐晔都是为了江茉,真是为了一个女人冲昏了头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迟早要被他媳妇儿把这好好的日子搅得鸡飞狗跳!
听着大家对齐晔和江茉冷嘲热讽,江桃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那股弥漫在心头的不平衡也渐渐平衡了起来。
只要江茉过得不好,她就舒服了。
江桃听说齐晔最近每天都泡在他那两块田地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便决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