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没想到桑十鸢这么恨自己和四殿下他们,就连自己也被算计其中。
她嘴角苦涩地上扬,似笑非笑。
没关系,至少阿鸢是真的爱自己,就算其中掺杂着恨也无妨。
“我不吃,我陪你一起死。”
姜楠眼中一直打转的泪水滴在了桑十鸢滴血的脸颊,泪水稀释了渐渐干涸的血迹,滑落下一道道浅红的水纵。
“你死了,你一心守护的百姓怎么办?我原本欣国的子民也需要你的庇护呢。”
桑十鸢知道,根据荣国的律法,他必死无疑。
人之将死,那些该放下的和放不下的都必须得放下了。
姜楠木然张开干涸的唇齿,药丸沾舌即化,没有吐出的机会。
“是甜的,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也有一颗糖要吃,你瞧。”桑十鸢从盒子底座取出了一刻同样黑色的药丸。
环抱他的姜楠来不及制止,桑十鸢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
“阿鸢!你、你吃的是什么!?”
“是糖啊,啊呜——!”一口鲜血从说话人的口腔中喷了出来,甚至敷了一脸。
血是黑色的。
药效发作得太快了。
“咳、咳、咳……”桑十鸢一个仰头就被粘稠的污血呛住了。
“来人啊!快点找个医师来!”姜楠吼出的声音都是破碎的。
乱了乱了,该找人的找人,慌乱的也只能无助地看着。
姜楠试图抱起垂危的桑十鸢,但怀中人不配合一个劲地拉着她的衣襟往下拽。
“不、不用了,这个毒药没有解药,我必死无疑。”
好疼啊,心肺此刻在撕扯和股股绞痛。
“不会的不会的,阿鸢,你、你疼不疼啊……”姜楠一直低喃,她话带着颤。
“不疼,这个毒药可温和了……”
桑十鸢的语调虚弱不堪。
姜楠泪如雨下,一个劲哭着摇头,她怎么可能相信。
奚仲离开席韫之的怀抱,一脸沉重蹲下为桑十鸢诊脉。
桑十鸢笑着看他,奚仲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姜楠,你的阿鸢没骗你,他……”
奚仲欲言又止。
姜楠瞬间明白,脸上的血色已经消退完,只感觉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得刺骨。
“奚主子,求求你让我和弟弟的尸骨魂归故里好吗?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下辈子为奴为仆还给你们。”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得……”
桑十鸢嘴角还渗着血,原本樱桃红般的唇线已经模糊不清。
周遭除了血还是血,血流得太多,他整个人已经憔悴如枯木,失去了往日光彩。
“……好。”奚仲哭着应答。
席韫之眼尾也红了,因为不忍见奚仲过于伤心,她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将其拉直身用力揽入怀抱。
“不打扰他们了,我们一边去。”
“姜楠,你不要动,我想最后吻吻你。”
姜楠的右手与桑十鸢的左手十指相握,后者手上的艳丽丹蔻还是很漂亮。
彼此唇瓣相触凹陷再回弹的那一刻,一生过往走马灯似地闪过桑十鸢脑海。
还有此刻的吻,是咸的,是苦的,是铁腥的,但就不是过往的蜜糖甜。
一滴热泪从他的眼尾滚落,他缓缓地垂下了眼皮、闭上了眼。
这一闭,就是永远永远。
原来,死亡的感觉是无力、是遗忘、是眼前漆黑一片、是最终想不起来任何事……
怦然跳动的心脉戛然而止,最后小小的落响击碎了生命的联结。
桑十鸢不那么幸福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他这一生有诸多事不由己,但还好,死法是自己决定。
他这短短一生都在告别,告别父母,告别故土,告别弟弟,最后告别浑身是血的自己。
姜楠察觉到了,阿鸢的头无力垂落,手也握不紧了,身子也整个软了下来。
难以置信的悲伤情绪浪潮般地汹涌拍击着姜楠,她的呼吸急促,脑中全是纷乱复杂,一片空白,难过和惊恐在不断拉扯。
不真实感,这一切好像都没有实感。
她无助地张着白如缟素的嘴唇痛苦失语,如坠深海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痛心欲绝的她也学着怀中人的样子紧闭双眼,没了视觉,听觉越发灵敏。
好像不愿随波逐流的竹叶还是被风吹得阵阵响,夜间不知名的鸟儿也被这冷夜逼得不停鸣叫,一啼一啼地很是哀怨。
还有人的低声啜泣声,原来除了自己也有人为了阿鸢的死伤心吗?
姜楠把脑袋埋在怀中已无声息的人颈窝,她的心已经空了。
阿鸢,若没有国仇家恨,想必我们一定会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妻夫吧。
没有恩怨,没有猜忌,没有责任,没有仇恨,没有执着,没有忌惮……
也会被家人认可祝福,会被世俗允许,会有我们的乖宝儿,会有甜甜蜜蜜、长长久久的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