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都知道了?”陈年有些抹不开的问道。
皇帝赵祯自嘲一笑,“你知道当朕听母后说起你心悦秦氏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陈年默然。
赵祯也没有期望他的回应,似乎在自顾自的说着,“是诧异,是难以置信,是为你觉得不值......朕自己身处其中,却依旧为你的选择而诧异,朕和你一样,看似有着孤绝的勇气,实则却依然保留着难以启齿的懦弱。”
陈年听了这话似乎觉察到了一丝悸动,然而却又捕捉不住,那种熟悉的慌乱和失重感又一次逼近。
赵祯抬头看了看庭院中满树的青梨,闭目呢喃道,“难说千树花,道是白头雪......朕也好,你也罢,不过还是个着了相的凡夫俗子......若不是如此,明明是花千树,为何却说成是白头雪呢?”
花本是花,雪也本是雪,花难出口,雪易言出,那世人是爱花胜过雪?还是爱雪胜过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诗谶,竟不是陈年之前所理解的比喻,其中深藏机锋。
三伏天里,陈年突然打了个冷战,那种无所追踪的慌乱和违和的失重感终于有了源头。
当李国太问到他意中人时,当皇帝赵祯和大长公主皆揪根寻底时,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肯说出秦香莲的名字?是不敢吗?那又为何不敢呢?
陈年呆住了,甚至额上已现冷汗。
他甚至听见了哗啦啦的倒墙声,是什么东西在他心底崩塌去了。
所以她面对着自己决绝又略显逼迫的表白难以心安,所以她怕的不是世俗,而是自己啊!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自己认为的死心塌地,而是......也如常人般轻蔑看着。
陈年忽然有种无力感,甚至心中渐渐的生满了惶恐,他甚至已经无法分清自己对秦香莲的爱恋到底是纯净的爱,还是死不放手的不甘。
肩头突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赵祯红着眼睛问他,“你到底要不要娶秦氏?”
良久之后......
“要!”
他咬着牙,暗暗攥紧拳头,似是生怕自己的底气不足,可他说的这个字到底有几分底气,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好,陈年,你记住你这句话,朕便等着你与秦氏的大婚,就算全天下人都不看好,朕也会也一定会看好。”
......
皇帝赵祯心情沉闷着回宫去了,陈年也失魂落魄的跌进了马车,被满脸不在乎的长夏送回了永兴府。
朝景年堂去的路上碰见了韩春盏笑着送一个圆脸妇人出来,红雪脸色红红的在后面提着个木箱跟着,陈年暂时收拾好了颓丧的心情,给韩春盏见礼。
韩春盏见了陈年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了,拉着那妇人给陈年介绍,“这是浅月居你孟姨......”
然后又指着陈年给那妇人说道,“呐,你还没见过这小兔崽子吧,把人折腾的快没气了,自己倒是跑出去瞎逛。”
听了韩春盏介绍,陈年才知道眼前这位圆脸妇人便是常在浅月居坐诊的孟大家,原名叫孟秋黄,堂堂妇科圣手,专治女性身子上的疑难杂症,特别是不孕不育,疗效神奇,故此送子医姑的名号享誉东京。
听说她与娘亲杨绮年很早便认识,陈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
“陈年见过孟姨。”陈年一边给孟秋黄见礼,一边奇怪她怎么会来永兴府中。
孟秋黄笑着说道,“当不得当不得,年哥儿现在是金尊玉贵的二殿下了,听说还得官家单独宣召,弥陀佛,若是杨姐姐在世,怕是高兴的又要拉着我们喝酒去了。”
韩春盏冷着脸道,“若是姐姐在世,知道他如此荒唐还能让他这个混世魔王好过?!”
孟秋黄笑着道,“嗨,谁不是年轻时候过来的,纵使年哥儿现下有些孩子气,你慢慢教也就是了。”
陈年听着这对话,心里却是越来越糊涂,不免好奇着发问,“孟姨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
孟秋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笑容有些奇怪。
韩春盏恼道,“还不是因为你,虽是......也不能如此没有分寸......哎呀,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还是快去看看紫雪吧?”
陈年想到昨夜的癫狂,再看看孟秋黄讳莫如深的脸色,担心道,“紫雪?紫雪怎么了?孟姨,紫雪没事吧?”
孟秋黄见他慌了神,便宽慰道,“年哥儿放心就是,她就是年岁稍小,花期迟了些,初经人事,身子略微不适罢了,现下已经用了药了,之后只要静养几天也就是了。”
韩春盏对着陈年瞪眼强调,“静养!静养!你听懂了没?”
陈年有些尴尬,这也不是属于可以炫耀的能力,只能先托词遁走,“我去看看紫雪。”
身后韩春盏的埋怨声并未间断,“你看看这年哥儿,老大不小了还是没个定性,还是先给他成家立业的好,也让人看着些,我也就省心些了......”
“这些事还不是你来多操心。”
......
自从蓝雪和紫雪搬进景年堂之后,四雪便住在西厢的一间房里,本来陈年是想给她们添四张床具,谁知她们自己商量着要了两张大床并在了一起,每晚便排排睡,通铺也似。
红雪提着孟大家的药箱送她出门去了,屋里只有青雪和蓝雪陪着紫雪。
陈年到门外的时候,三女正小声的说话。
“紫雪,少爷那什么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青雪像个疯丫头似的什么也敢问。
“疼。”紫雪有些委屈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哎呀,总不能只是疼啊,咱们都是飞雪阁出来的,男女之事难道还能不懂嘛?好紫雪,你再想想,少爷和你......你快活么?”
“疼。”紫雪带着哭腔道。
“疼疼疼,就知道疼,你都及笄了,那市井之中,像你这年岁便有孩儿的不知何几,偏你这般娇怪,莫非你是故意的,想要骗少爷来关心你?若是这样,我可不暖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