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显然还意犹未尽,但妈妈发话了,只好把篮球放到地上,不情愿的往卧室走。
老谭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冲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客厅已经关了灯,一片黑暗。儿子和林燕的房间也都关了灯,显然是睡了。
他立在客厅里出了会儿神,不由然的叹了口气,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往常进了房间后都会坐到书桌前点上一根烟,整理一天的思绪,把当天的工作像电影一样在眼前过一遍,把没完成的工作留下,叮嘱自己第二天完成。然后想第二天要做的工作,把一二三排好,直到想周全了才上床睡觉。
可是今天他没有想当天的工作,也没计划第二天的,只是坐在书桌前点上一根烟发呆。
儿子十岁了,个头到了自己的肩膀头。这小子以后是个大个儿,和自己差不多,估计能超过自己。
生命多么奇妙,有个儿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延续,生命的延续。
就因为有了这个生命,生活才充满了阳光和奋斗的理由,并且变得美好。
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话不假。
当家就不必说了,十三岁开始当家,支门过日子,遭受了太多的白眼与嘲弄,最终怎么样?不还是把日子过好了,成了家立了业,还有了这么大个儿子。
过去的日子不用提,苦也好累了罢都过去了,说也没啥用。没经历过的不知道其中的艰辛,经历过的都不想说,不堪回首。
日子呀,就是这样,只要活着就得过,除非死了。
可是活得好好的人有几个愿意死呢?
人就得过,就得活,只有活着才能证明存在的价值,还得活好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是呀,今天看到儿子,已经到自己肩膀头的儿子,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母亲。自己又何尝不是经历了儿子的年龄,母亲又何尝不是看着自己儿满心欢喜?
母亲,母亲,辛苦一辈子的母亲------
两团热乎乎的东西溢满了老谭的眼窝。
依稀中看到了瘦小的、满脸皱眉的母亲------
那是漫天的风雪,呼呼的北风凛冽,天上飘着雪花,母亲挎着筐,穿着一身单衣,头上扎着灰色头巾,顶着风,冒着雪,走在寒冷中,挨家挨户的为六个儿女讨要度命的吃食------
泪水不由然的溢满了双眼,顺着脸颊流下。
视线模糊。
可是记忆中的一切却那么清晰。
那是夏天,他光着脚丫在家门口不远的村头小河玩水。晌午了,一起玩的小伙伴都被妈妈吆喝回家吃饭,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小河边等从生产队收工回来的母亲。
母亲从路口出现,他高兴的隔着老远喊:“妈——妈——”
母亲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跟前儿,他高兴的拉着母亲的手,仿佛拉住了整个世界。
“妈,我等你呢。”他说,脸上是孩童的笑。
母亲慈爱的摸摸他的头,满脸的疲惫。
“妈,背我过河。”他撒着娇。
母亲太累了,温和的说:“趟过去吧,妈累了,看,妈还趟河呢。”
母亲说完就把脚伸进河里,在母亲抬脚进河的刹那,他看到母亲脚上的布鞋已经破了,露出一个脚指头------
母亲把露着脚指头的鞋踩进河里,河水无情的漫过母亲的脚背,紧接着是第二只------
他呆呆的站在河边,晌午火辣辣的阳光刺眼的照射在河面上。
母亲的脚------
趟水走在河中的母亲------
他看到了母亲头上的白发和狙楼的身体------
那一刻,年幼的他眼里含满了泪水------
打那以后,他再也没到村头的小河玩过。
他痛恨那条河,虽然曾给他的童年带来无限的欢乐,那也痛恨。
母亲那双露着脚指头的布鞋比刺眼的阳光还扎眼,扎了他一辈子,至今犹是------
于是,只要他回家都会给母亲买一双鞋,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
现在,母亲的鞋穿不过来,棉的、单的、皮的、布的、绸子面的、软皮面的------各式各样。
母亲说不要买了,穿不过来。
他说,穿吧,换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