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文钟被她妈挂了电话,举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半天没回过神。
文翩然捻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扔进嘴里,快被一桌子好菜馋哭了却不敢造次,故意抬高声音喊他:
“钟钟快来吃饭,说什么呢那么久,螃蟹都快凉了。”
梁晚吟瞥一眼作怪的小女儿,眼神不咸不淡的,手里熟练使着蟹八件拆螃蟹。
文翩然下意识往四哥身边靠靠,腰背拔得笔直,眼神却直往侄子那边溜。
文钟被她一嗓子喊醒,迷茫地看过来一眼,对上他小姑一脸的八卦,抿抿嘴挂上电话。
“你妈说啥了,真是她让你过来的?”
文翩然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性子格外活泼些,不等侄子回来坐下,先急着开口问道。
听二哥刚才的转述,跟侄子进家来说的可对不上,这娘俩肯定有人在撒谎。
文翩然问出了全家人的疑问,因而重规矩的梁晚吟这回没说她,也朝孙子投来疑问的一瞥。
文钟顶着全家人灼灼的眼神坐回去,脑子里还有些乱,也不想拿自己家那点破事坏了一家子过节的兴致,顿了顿才说:
“没什么,先吃饭吧。”
文翩然对他的避而不答很不满意,心急地又问:
“别呀,不带这样吊人胃口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呗。不用替她遮掩,这里又没外人,说出来咱们替你做主。”
这话就有意思了。
梁晚吟又瞥了小女儿一眼,示意她收敛着些,疏不间亲,往常教她的道理全忘脑后了。
文家人不少,餐桌上却只有他们几母子,外加一个贸然上门的文钟。
文父还没退,下基层慰问去了,每逢年节最不得闲。
大女儿文粲然早早嫁人生子,得等明天才能回娘家。
三儿子文浩然接到上级保密任务,一关就是好几年,这会儿还不知道人在哪,忙起来电话都记不起来往家打,权当没这个人吧。
反倒是才调动回京的二儿子难得列席,给家里多添了些人气。
至于放假回家的小儿子小女儿,见天在眼前转悠,早不亲香了。
梁晚吟把拆好的一碟子蟹肉蟹膏推给不常见的孙子,拿餐巾擦擦手,示意他蘸酱汁吃。
“螃蟹性寒,佐点姜汁去寒。这会儿的螃蟹还不是最肥的时候,十一月的蟹才好,到时候咱们再蒸来吃。”
“我要吃蟹黄包!”
文翩然抢着点菜,想想她妈的手艺都要流口水。
“行,再做些醉蟹,你爸爱吃。文钟能喝点酒不?要不来点干红,这个度数低。”
梁晚吟端起红酒瓶,询问地看向外孙。
文钟忙摆手:
“谢谢姥姥,我妈不让我喝酒。”
文翩然可听不得这话,翻个不雅的白眼,撺掇:
“男同志怎么能不会喝酒?说出去要惹人笑话的。再说了,这干红也没几度,就是带了点酒味儿的甜水儿,喝不醉人的。妈快给我大侄子满上,咱们全家干一杯!”
文井然坐在文钟旁边也跟着劝:
“大过节的,就喝一杯,你妈又不知道。”
文翩然嘴快地又接一句:
“就是,她管得再宽,也管不到咱家,咱家可是我妈做主,是吧妈?妈你做这一大桌子好饭辛苦了,赶紧坐着歇歇,我来。”
文翩然抢过红酒瓶,过来吨吨吨给侄子倒上满满一杯,嘴里还念叨着:
“酒要满茶要浅,瞧瞧咱这斟酒的功夫,漂亮不?”
文钟为难地看着面前满满一杯红葡萄酒,手都不敢往上拿,生怕一动就要洒出来。
文翩然见他这副为难的表情就乐,笑嘻嘻提点他:
“傻看着干啥,喝啊,先凑上去吸溜一口,不就好了?”
文钟被小姑姑打趣得脸有些红,瞅一圈含笑等着他共同举杯的长辈,慌忙低头凑近吸溜一口,双手举杯站起来说祝酒词:
“我是最小的,先敬大家一杯。祝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二伯事业亨通步步高升,祝小叔学业有成文运昌盛,祝小姑姑芳龄永驻早日觅得金龟婿。我先干了。”
“哟,小钟钟嘴还挺甜,这话我爱听,干了!”
文翩然轻笑一声,陪了一杯。
其余众人也举杯同饮,正式开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文钟没喝过酒,这会儿后劲上来,白净的小脸上一片酡红,嘴巴就有点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全给倒了出来。
文翩然在旁听得火冒三丈,几次三番撸袖子,全被她妈轻飘飘一个眼神制止。
文泰然文井然哥俩交换几个眼神,虽对弟妹/嫂子的做法不予苟同,但更感兴趣的是她电话里才对侄子说的那番话。
重点在于那俩字,形势。
如今国内形势暗流涌动,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感受更加明显些,听见这俩字难免多想。
只是,岑迎春区区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也有这份远见?
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