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密谈发生的时候,九千岁并不在宫里。
他出了承恩公府。
忽然有路边乞儿壮着胆子过来,给他送了一封信。
信封上绘制着一长一短的两把刀。
他眉心一跳。
鸳鸯刀!
这是他捏造的江湖身份。
借着鸳鸯刀劫富济贫的名义,他可以把提前准备的财物转移出去,并不只是接济穷苦百姓。
更多的是挪到西北和东南沿海,赠给几个有交情的将领当军费。
所谓的追杀,打斗,实力不分高低……都是演的。
然而,画着鸳鸯刀的信封到了他这里。
显然有人查到了其中的猫腻,认定他和鸳鸯刀就是同一人。
是谁?
他用内力震开信封,在信纸未落地前,运足目力一看。
是一封挑战书。
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明了地点。
伴随着纸张掉下来的,还有一块有点眼熟的粉白色衣料。
在哪见过?
他微微闭目思索。
再睁眼时,杀气大涨。
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
杜蔓枝远远看见柳雁站在成衣店门口,还是那身显眼的锦衣卫官服,双手持着信号筒,正要朝天发射。
“柳姐!”
“你去哪儿了?我找遍整条街都没看见你。”柳雁纵身跃到她身边,上下查看一遍,人没事就好。
忽然,她疑惑道:“你这裙子被谁剪了一块?”
成衣店的老板一听就急了:“是我们店的吗?”
杜蔓枝伸头往后看。
“不像是剪的,我一直醒着,都没听见声……掌柜的别嚷了,破的是我自己的衣裳。”
她还没来得及换,青竹生就出现了。
成衣店的那套裙子,在她臂弯里夹着呢。
她进试衣间换上新裙子,结了账,两人趴在树底下研究了一小会,得出结论。
有人用药水在她裙摆上滴了一个圈。
药水溶解了面料,轻轻一扯就能把布撕走,无声无息,当然不会引起注意。
“青竹生……”柳雁脑补了经过,一张素净的俏脸冷起来堪比数九寒天,“这个淫贼,我阉了他!”
杜蔓枝尴尬挠头:“别激动啊柳姐,他没占我便宜,手挺规矩的。”
用现代的话说,大概就是绅士手吧。
她不提这个还好,柳雁一想到在离自己只有五米远的地方,刚认识的老乡居然被人绑架了,抱着走的!
杜蔓枝真怕她血管气爆了,拉着她就往书局走。
理由是去搜集线索,打听一下某绑匪下次可能在什么时候出现。
书局老板一听她们的描述,笑道:“原来你们找的是他,那个后生,我确实记得。”
接过杜蔓枝带来的装订册,老板随手翻了几页。
“没错了,就是他。”
他指着扉页的一串鬼画符:“看,这是他的别号,为了取个好名,他可是缠了我三天呐。”
两人面面相觑。
“认不出来。”
“我也是。”
老板哈哈大笑,指着字挨个辨认给她们看:“青,竹,书,生。”
这里说的别号,相当于后世的笔名,常常被文人墨客署名在自己的文章、小说、字画上,比如五柳先生,桃花庵主,还有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
“不过呀,这连字都写不明白的书生,老朽活到这么大,也只见过他一个啊。”书局老板摇着头,“他编的话本我一一看过,一个也没收。”
收了就是砸自己手里。
最让老板看好的就是杜蔓枝手上这一本,是青竹生仿写的小黄书,如果他把缺笔画的毛病改一改,说不定就卖出去了。
“……”
杜蔓枝大为震撼。
一是她才知道古人也看这种书,而且很爱看。老板说有人打着读书的旗号来买,夹在正经书里带走——尤其喜欢买插图版的。
二是,青竹生,一身低调奢华异域混搭风的年轻帅哥,怎么沦落到抄袭小黄书还被拒收的地步了?
一会儿不见,这么拉了?
柳雁握紧绣春刀,大有对方一出现就把他劈成八瓣喂狗的意味。
“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路两边有不少人兴冲冲地朝一个方向跑。
“你们干什么去?”杜蔓枝抓住一个问。
“前头打架呢,扬武将军府上的小姐又来了,老酒鬼正挨揍呢!”
那人说着话,脚尖时不时踮起来,直勾勾盯着那边。
柳雁说:“扬武将军就是刘锴。”
她们在赏菊宴上隔着窗户看见的小姑娘,颜小姐的那个梦想跟书生私奔的好闺蜜,就是刘锴的女儿。
那边正是承恩公府的方向。
很可能是宴会散场,刘小姐出门,路过这条街,跟一个酒鬼起了冲突。
柳雁瞥着书局的招牌:“我猜,她是有心来这儿碰情郎。”
暗恋期的小心思无非就那么点。
“去看看吧。”
只见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高举一米来长的酒旗,随手卷起来,以泰山压顶的气势,一下下打向滚地爬的猥琐老男人。
“不敢了,女侠饶命,饶命!”
刘锴之女重重一哼:“我信过你一次两次又有第三次,就算你不知道什么叫一诺千金,至少该听过事不过三,今天我容不得你!”
酒旗猎猎,热烈的底色衬得小姑娘的包子脸愈发红润。
就算她穿着层层叠叠的锦衣罗裙,披帛搭在臂弯里,偶尔阻碍发挥,她站在阳光底下,依然像个即将出征的小将军。
“好!打得好!”
百姓的喝彩声里夹进来一声刺耳的抽泣:“别打了……求求你放过我爹吧,他再怎么不好,毕竟,是我亲爹,我不能不孝……”
众人看向酒馆里,一个披头散发、薄衫凌乱的姑娘哭着掩住脸,另一只手拉扯衣服,努力遮挡身体。
可是做衣服的面料实在太差。
她一动,腰上反而裂开了。
四面八方,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