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雷文。
至少从语气、语调以及他话语中的内容来看,他并不是雷文。
这样一只未知的存在如鬼魅般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身后,会在某种程度上令人寒毛直竖——而就算商问提早预料到了他与这个虚假的雷文必要有一战,但他从未想过这一战会来得如此之早。
冷静下来。
这个假货是为杀他而来,若他没有充足的冷静与警惕,那么他会在即将从此地逃出的最后一刻被曝尸荒星。
商问仍旧保持背对雷文的姿势,咽下一口反应炉跑旁侧灼热的空气,感受那股炽热感从鼻腔滚落入脏腑,他缓缓开口。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雷文在哪里?”
商问看不到那个假货的表情,仅能隐隐地听到对方仿佛在笑,笑的声音很低,又有一种空泛之感。
“你问那只在地形勘测方面很有天赋的虫么?”
“你应该知道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不仅是外貌,身后的假货仿佛连他的行为习惯,连他的天赋都完完整整地继承了下来,若不是对雷文有足够的了解又具备细致入微的洞察力,若不是对方主动露出了马脚,想必这个假货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瞒天过海。
纵使身后的这副皮囊是他曾经的同窗以及友人,他们曾并肩作战,曾坐在同一张桌前吃过火锅。
但这个假货又是什么东西。
“既然咱们的交易成立了,你也应该回答我的问题,商问。”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背后抽出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腰间抽出武器,他能够抵御住假货从身后发起的进攻么?
他必须做到。
喉结微动间,伴着一声低沉的笑。
“这个么。”
商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腰间的惯用匕,他猛地转过身,要借此将已经存有的劣势扳回来。
但是,就在他转身而来的那一瞬间,B+与A+的爆发力的上限如此直白,如此让人无法反抗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我也不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而在眼角的余光之下,他已经看到了那个顶替着雷文面孔的假货朝他飞扑而来!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时间的流逝仿佛彻底陷入了停滞!就连“雷文”朝他扑过来时的神色,动作,甚至肌肉的运动,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他跟不上“雷文”的行动!
而随着“砰”的一声,下一秒,他就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脑勺以及头脑深处的剧痛撕扯着他的身体与思维,而脖子上的那只大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他手中的武器被“雷文”猛地踢开之后,他自己也被雷文按倒在地。
雷文的手指紧紧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窒息的感觉如同缓缓涌来的毒水一般,逐步侵蚀着他的思绪,而待商问艰难地睁开双眼,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假货用雷文的那张脸所展露出的冷漠而又不屑的笑容。
在反应炉的光辉中,那双冰冷的眼睛中透出了冰冷的莹蓝的光。
光之下,映出了将死的虫的身影。
“虽然不明白一只B+的虫为什么能逃过受洗仪式,但既然你不愿成为我们的同伴。”
“你为何不去死呢?”
紧紧掐着商问喉咙的手指骤然发力,指节处都隐隐有些发白,而在看着手指之下的虫的抵抗渐渐微弱之时,“雷文”拿出了一把小型□□。
他缓缓地,像是在品味他人死亡临近之时的滋味,“雷文”将枪口对准了商问的太阳穴。
他试图扣动扳机。
……
人这种存在,本能地会逃避死亡。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之时,他却觉得万事皆空。愤怒,恐惧与悲伤的感觉,也从心底渐渐散去了。
他从人类成为了虫族。
仿佛他降生下来就要遭遇到苦难。
他日日都在愤怒,日日都在恐惧,无法忍受的苦难,冲突的理念与深沉而又长久的孤寂感令他不得不试图去斩断这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他夜以继日地想要逃离这个怪圈,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对抗生死与命运的轨迹。
他用尽全力去做了这些事。
就不在乎他死的那一刻四肢上是否还套着沉重的枷锁。
只是。
只是。
在已经恍惚的视野间,在悠远的耳鸣声中清楚地听到扳机被扣动的声音之时。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蓦地落在了他脸上,顺着脸颊落慢慢地滑下,混合着咸腥以及铁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