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她前世身陷牢狱,是当时南巡的无争帮他翻案,救她于水火。
秦灼当时也觉得自己幸运的有些过分。
算起来天下那么大,江南各州县的冤假错案那么多,无争怎么就独独来了永安,为她的事如此上心。
她当时也问过无争。
无争说他路过永安时,听闻秦父为女伸冤死于非命,为其爱女之心所感,特来查明。
秦灼不疑有他。
乃至于,今生在涣州城时得知无争与晏倾早就相识,也不曾想到这些。
如今谢无争据实相告。
满怀歉疚。
反叫秦灼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哑声道:“无争,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谢无争闻言,还想再说声对不住。
秦灼气息不畅,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是我一时负气成今日,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你。”
“阿灼……”谢无争到了这会儿,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当初曾劝过孤云,最好把实情告知阿灼。
可孤云那人,满心苦楚独自吞,半点也不愿秦灼知晓。
谢无争有好几次想跟秦灼说,都被他制止。
以至于,这半年来面对阿灼的时候,总免不了愧疚。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秦灼道:“无争,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谢无争还有放心不下,当即又道:“阿灼,你别怨孤云,他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秦灼垂眸,低声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晏倾不告诉我?”
她是真的怎么都想不通。
“我在永安等了他整整三年,等不到半点音讯。”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遭此横祸要瞒着我,宁可同我退婚,宁可让我恨他,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难道我在他心里,就那般无用?”
“还是他觉得我天生薄情,若知晓他成了那副模样,就会弃了他,所以他什么都不同我说?”
秦灼的一句又一句地发问。
她这一生,自幼时起,便一心想做有担当、有本事的人。
她厌恶那些菟丝花、蒲柳一般的娇弱模样,她读书、习武,想着日后能同晏倾一起走遍天下,做英雄,做豪侠。
她要与晏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遇到事了一起扛。
可晏倾,却自主主张将她推开了,独自一人面对所有。
他以为退婚是为了她好。
或许还做了许多他以为的‘为她好’的事。
可对前世的秦灼来说。
容氏推她下深渊,旁人欺辱嘲讽,她还能撑住,晏倾的退婚,恰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骤然得知真相,晏倾退婚另有苦衷,甚至连无争救她,都是受他所托。
秦灼不知道晏倾究竟为自己做了多少。
这些事,她前世到死都没能知晓。
天意总爱捉弄人。
前世若是无争没有早死,或许秦真还能早些知道真相。
可偏偏他走的那么早。
以至于,秦灼到死都不知道晏倾一直都是她爱的那个少年。
百般滋味在上头。
难以言说。
“不是这样的阿灼。”谢无争想替晏倾解释,可他们之间的事本也说不清。
他沉默了片刻,才同秦灼道:“阿灼,你可曾听闻那个嗜血老怪的生平之事。”
秦灼有些站不住,用手撑着桌面,在一旁坐下了,哑声道:“略知一二。”
谢无争道:“嗜血老怪原名周天成,本是江湖近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俊秀郎君,少年成名,与他的师妹早早就结下了良缘,本是当世佳话,谁知后来……”
周天成所在的门派被寻仇灭门,他与夫人云游在外,故而逃过一劫,他为了重振师门,杀仇家报仇雪恨,苦练绝世武功,却心中恨意冲天,导致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从此嗜杀成性。
杀光了仇家还不算,还开始滥杀无辜。
谢无争道:“当时各门派不得不联手杀他,周夫人无奈之下,只得携其归隐山林,此事本该到此为止,可变故丛生……”
他叹了一口气,“周天成与其夫人相依为命,本是情深义重,可他走火入魔之后,时而清醒,时而疯狂,有一天,竟因为周夫人与送柴过来的樵夫多说了几句话便狂性大发,出手将两人都杀了,还、还……”
结局太过残忍,他一时都不忍说出口。
秦灼问道:“还怎样?”
谢无争道:“他将他夫人的尸体生吃了……”
他说着,不由得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而后彻底疯魔一发不可收拾,成了时时要吸食人血的怪物,嗜血老怪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秦灼闭眼,久久不语。
外头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风雪潇潇,巡查的士兵来来去去。
谢无争在她边上站了许久,“你若是贪生怕死、薄情寡义之人,孤云反倒不会瞒着你。”
“可你不是。”他叹声道:“正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你不会其他于不顾,才用退婚这样的下策。”
“可是,阿灼……”谢无争喊了她一声,“有这样骇人听闻的前车之鉴,孤云他怎敢让你冒险?”
秦灼听到这里,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血肉里。
却感觉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