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文案以及歌曲中的苏源,并没有注意到苍无江的目光。
他脖上青筋凸显,看着那行文字,越看,心中情绪越发苦涩。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够了!”
突然,他拍桌而起,歌舞声戛然而止。
苍无江端起酒杯,默默和他拉开些距离。
苏源有这种反应,他其实并无太多意外。
灯光一下子亮起,妙香阁内恢复到正常亮度,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
所有人看向苏源,包括台上的江娘子。
“这人谁啊,赶出去吧。”
“我特么曲子正听得好好的,你突然嗷一嗓子。”
“妙香阁人呢,赶紧给他赶出去!”
众人好不容易沉浸进去,差点被一嗓子叫出魂。
“这位爷呦,对是我们曲子不满意?来您这边请……”
杨妈妈扭着腰肢走上去。
苏源不为所动,面具下的双眼泛起红色,与台上江娘子对视着。
对方目光平静,站在舞台边,不言不语。
“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此事完全子虚乌有!”
他这一说,众人更感觉莫名其妙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管他这事是真是假,何故动怒。”
“可笑,他怎么不去茶馆,大骂说书先生子虚乌有。”
“来女子聚集之地撒泼,岂是大丈夫之举?”
杨妈妈表情微变。
平日也是,就怕这种撒泼打滚的客人。
魏朝雨眉头一皱,打算下楼。
“这位客人。”
就在这时,台上江娘子开口。
“这几句话您觉得刺耳,我们撤了便是。可能您确实不太适合青楼这种地界,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
“我……”
不是啊。
苏源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
低下头,在怀中寻找,即将掏出来时,江娘子再次开口,
“这位客人,还是请您先离开妙香阁吧,其他客人还要听曲子。”
“就是就是,你是来砸场子的不成?”
“也不知带个面具是作何,难道见不得人?”
苏源恍恍惚惚,怎样出的妙香阁,他不太清楚。
一直被苍无江拽到路边小摊上坐下,许久,才回过神。
他只看得清清楚楚。
江娘子手腕处系上的青丝,自她伸出手后,悄然断落。
飘飘然落了下去。
他右手从怀中伸出,已然多了一串手绳,黑红相间,做工精细。
“一缕青丝一缕魂,红锦系命送爱人。”
取一缕青丝,编成手绳,赠与心上人。
若这人负了女子,便会落个万劫不复。
他从未惧过所谓万劫不复。
甚至,他也一直坚信“万劫不复”会是自己的结局。
外有群仙虎视眈眈。
内有仙宗高高在上。
百姓积怨已久,大玄亦是暗流涌动。
他想做的事,他要做的事,绝不应牵连他人。
苏源失魂落魄。
“一缕青丝为君剪,从此与君,断前尘。”
我今日断了这青丝,你我再无瓜葛,我不再耿耿于怀,你也无须心中亏欠。
心中酸楚难挡,回忆在眼前片片闪过。
纵然带着面具。
她还是认出了自己,以断青丝,来断了情思。
苏源一九尺男儿,当朝状元,险些痛哭出声。
情之一字,纵才高八斗,亦难幸免。
“苏兄。”
苍无江递过来几张纸。
“没事。”苏源平复情绪摆了摆手,“于江娘子,我问心有愧。可那‘半点朱唇……’之言,何其冰冷刺耳,岂是我言?”
“是与不是,不重要了。”苍无江安慰他,“你和江娘子足有十余年未见,其中是非曲折,早说不清了。”
一阵沉默。
把手绳收回去,苏源将酒水一饮而尽,有话憋在心口,说不出来。
远远望向妙香阁。
隐约间他听到了其中传来的歌唱声。
从帝京赶到云津城,为的是什么,苏源说不清楚。
找到江娘子,弥补当初遗憾?
狗屁呢。
就算没发生今天这档事,他都知道不可能。
十几年时间,人家早恨死自己了。
今天江娘子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大概,还是心底那愧疚与难安,促使他来到这云津城吧。
“二位客官,今儿小店准备收摊了,您二位要不看看明日再来?”
小厮屁颠屁颠跑来。
得。
刚被妙香阁赶人,这又被小摊赶人。
“走吧。”
苍无江站起身。
“走。”苏源摇摇晃晃跟上。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物是人非事事休……”
“苏兄,你觉得这诗句,会是何人所作?”
苍无江见他情绪低落,故意支开个话题,“文学造诣极高,即便连你都难以企及吧?”
“确实。”苏源并非否认。
苍无江若有所思,“如此诗句,任何一首单拿出来,都足以流传后世,在今日之前却从未听说,怪哉,怪哉。”
“听闻最近妙香阁和那周宗主走的很近,莫不是周宗主?”
“周宗主?”苏源顿了顿,嘴唇蠕动,“若一武夫有此番文采,那我干脆一头撞死好了。”
“你有很多事放不下吗?做人要潇洒一点。”
走在街上,旁边宅院中传来声音。
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爱一个人,未必要跟他一辈子的。我喜欢一朵花,未必一定要把它摘下,我喜欢风,难道让风停下来让我闻闻?我喜欢云难道叫云飘下来罩着我?”
“周宗主,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们明明曾经那么好。”王冉落寞道。
“你也说了,是曾经。”
“人总是会变的。”
“何况,哪有事事如意?”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为人生四大喜。”
“可惜,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不识,洞房花烛夜孤身,金榜题名时重名”
“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圆满,意难平方是常态。”
意难平?
苏源一下子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