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曾经的玄冥观女弟子勉力举起小宝抱在肩上,连人带孩子一起往识字的那队走。
比起不识字的队伍里,富户妻妾、无知孩童、帮工奴仆站了密密麻麻的一群,识字的这边人少得可怜。除了这件宅院内的几名成年男性成员,就只有服务于这一家的账房先生。
小宝的娘这样看着朴素穷苦的女子,竟然抱着孩子往这一队走,实在是不能不令其他人讶异。
女子也就罢了,兴许是哪家落魄的闺秀;可这孩子瞧着不过六七岁,便是如今这家七岁的小少爷,真正是这镇上的富家子弟,也是乖乖站在不识字那队伍的呀。
拥挤的人群中有错愕的,想着这新来的女工是不是把位置记反了,有心提醒却又忌惮着那名墨家道士的威严不敢多话;也有心怀恶意的,只等着看这陌生的母子俩被道长拽出来,施行惩戒。
谁知那位墨家弟子只是看了她几眼,反倒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不质疑,那名曾经的女弟子心中也有了笃定,这位道长果然有的是法宝秘诀可以验明真伪。她暗自为自己正确的选择松了一口气,开始猜测接下来的发展。
当年玄冥观也是有着这样的分选,新入观的弟子都要被分作两堆,不识字的便先去读观中规章顺便识字,识字的那些则学得多些,典籍史书历法算学都是有的。
如今这样将人群分开,大约也是类似的布置。只是其中哪一样也不是一时半刻,甚至不是十天半月便能学成的,只怕如今也就是记个名,再告知我们几时在何处开课。
不知他们这样拉着人去学习,是只在这一处有,还是已经遍布周遭乡镇。若是大家伙都去识字了,于个人固然是好事,可谁来烹调煮饭,谁去田中劳作呢?
只盼着这家老爷不要因为这样的缘故将帮工们辞退了去。我是不想受什么教化的。不过小宝确乎可以好好学一学。我虽不听闻玄冥观外诸事,却也知道墨家于俗世朝堂中掌控力极高,正是因着他们的学识比寒门散户强了不少。
这边女弟子胡思乱想等着登记姓名,谁知那名弟子见人站好了队,一甩绣着紫色纹路的白袍,示意识字的那队跟着他往富户的庭院里走。
这是要做什么?若是登记,又何必避开了另一队人?还是说因着我们学识出众,便要有隐秘的交代,为吸纳我们入墨家做准备?
女弟子只觉得这不可能。自个儿在玄冥观尚且只是个扫地的,怎么可能一照面就得了墨家的看重?
怀着这样的迷惑,女弟子拍抚着肩头的小宝,跟在所有人的最后进了这户宅院的大堂。谁知那名墨家弟子却并不落座,只是走到了中央的桌案跟前,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座香炉。
一座香炉!
这东西,女弟子可不要太熟了!那上头插着的两根线香,除了些许细小差别,其形制和在玄冥观用过的有什么不同?
是单纯祭拜神灵,还是有什么秘事要禀报?难道我看走眼了?这并非是个打杂的小弟子,而是可以直接与神明禀报的法师?
女弟子正在惊疑不定,却见那名墨家弟子掏出了一枚白色为底紫色纹路遍布的符篆,悬在了香炉之上。
啪嗒。他手间寸劲一出,符箓直接被点燃。
女弟子刚要琢磨这点火的手段,却发觉周围似乎阴冷昏暗了不少。无形的风鼓荡起来,环绕在所有人的身边,向着香炉的方向聚集过去。
她循着本能地抬起眼,看向香炉的方向。
两根长长的线香正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燃烧着。而线香的正上方,多了一双眼睛。
一双没有睫毛的眼睛。
女弟子骤然被疯狂不可名状的呓语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