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的老家有个水泥厂,有个清工通过每天在午餐饭盒里放满水泥的方式,积累了三间瓦房所需的水泥,在当地传为奇谈。
东北的市场究竟有没有激活,江奕还真的吃不透。国营企业“单位”体制下,一切都是自行解决。单位里承担你的衣食住行,跟谁恋爱、能不能结婚、出国、读书等等,都在这个小的、封闭的系统内完成。
在一个刚刚从“一切都靠内部解决”时代走出来的体系里,社会化大生产能有多大的销售空间?
“你们估计需要多少钱?”江奕终究还是觉得应该让他们去试试。
“要看一下当地买的人多不多,你觉得行了以后我再去看看。”
原来还处在一个萌芽状态,江奕也不再多问:“行啊,那就借给你们10万块吧。”
一个家具城是肯定不够的,反正江奕也只是参股一下。江奕一边说一边给他写了一张条:“去找韩成斌吧。他那里现在有钱。”
只是他忘记写清是“借”这个字,让江树国钻了一个大空子。后面会引出很多事情来。
“嗯,二叔就是照顾我们。我也去找熟人一起来参股。”
“参股?你在当地还有熟人?”江奕没想到江树国也发展了自己的朋友圈,而且已经到了可以参股的程度。
“政府不是给农转非的农民设立了‘基金会’嘛,上次投了东狮摩托厂赚飞了,后来很多人就上瘾了,有了好项目也拿来跟大家聊聊。”江树国说的唾沫横飞,完全不像是那个江家屯的小木匠。
江树国的话也提醒了王素英:“小叔,现在还有人在找大家借钱,可又不是参股。就是谁给大家的利息高,大家就把钱给他用,我总觉得这个不太踏实。”
王素英说起的这种模式,江奕比较清楚,当即就给他们下了禁入令:“这个是‘标会’,韫州那边很多,谁赚的钱多谁就来管着大家的钱。你们和江家屯出来的人,包括你们带出来的人都不许参与。”
江树国和王素英都没想到江奕的反应这么大,江树国先急了:“二叔,他们给的利息比银行里高得多了。”
江奕没理会他们:“不能这么玩,必须有具体的项目才行,而且我们要做的不是借钱、而是入股。标会这种模式可以集中大家的资金办大事,但是一旦打不到承诺的收益,就会让那个中标的人倾家荡产。对于社会的杀伤力太大了。现在就开始撤,以后你们发现有谁还在参与,就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有的人达不到承诺的盈利,只能变卖家产,有的人直接就跑路了,更有甚者还容易铤而走险。十几年后那些到处炒楼的资金里面,有很多都是通过这种模式集中起来的。
不能分担风险,只能共享盈利。这样一种“人合”的模式,绝对是一种巨大的倒退。
看来还是要让韩成斌进来,否则这帮半吊子容易“化神奇为腐朽”,好好地一个“私募基金”模式都给糟蹋了。
“都是你不听我的劝,非要把钱拿出去给他们。”有了江奕撑腰,王素英当场就爆发了。
以前有男权压着不敢反抗,现在有了老板在场,我还怕你?
江树国有些汗颜,赶紧表着态:“我回头就让他们还给我,其他人我也提醒他们一下。还好现在只投进去一两千。”
这个王素英还真是不简单。仅凭自己的直觉就能做到这一步,比这么多大男人都强得多。
“你从任城那边带出来的人,也成立一个投资基金,让大家有钱的出钱、以后按照出钱的比例分红。我也投100万。这个基金就让王素英来看着,有什么要投的项目,让韩成斌把关。”
这些人终究还是需要自己带一带,不能让他们出来以后就放羊。有了韩成斌这一道关口,应该也不会让他们时时刻刻想自己求援、无法独立。
“小叔,这个事情太重了吧?”王素英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有点儿接近江树理的“同乡会会长”职务了,关键自己还是个女人。
“这些都是自愿的,而且是投资,也可能会亏钱。第一年肯定会亏,年底有人要想退股的话,可以按照90%的股本金给他们退出去。让大家推举一个负责人,你来做执行秘书长就行了。”
女人的确还是会受到一些限制。
看着王素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江奕也忽然想到了:“博识教科那边还是主业,投资基金这边的事情占用时间不会太多。让韩成斌找人帮忙做审计,每个季度给大家公布审计后的账目。”
王素英这才放心了。
从血缘关系下的“人合”,到理性社会关系下的“资合”,需要一段路程。有了江奕的操心和资金支持,应该能平稳一些。
“小叔对大家真的是太好了。现在大家刚吃饱了饭,有点儿闲钱,一个个都拽地跟二五八万似的。要是有投资基金把大家的钱收罗过去,这些人就不会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踅摸怎么着‘钱生钱’了。”江树国真正感觉到了江奕的关切,上午江奕没下车的事情,也被他有了正面的理解。
江建民在那里站着,一丝悲哀油然而生。同样是高中毕业,看看人家那种挥斥方遒的感觉!
再看看自己,虽然高中三年的成绩不行,可是好歹也有个高中毕业证吧。竟然混成了弱势群体,真是给农村的高学历人士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