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像砸进了惊雷,轰然的一声巨响。
沈南宝仿佛听到故作姿态的城墙塌陷的声,她听到身后那人带着她渴求的温度,小心翼翼地问:“五姑娘,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爱意,在她极尽忽视的时日里茁壮成长,在她不断按捺的辰光里如弹簧越压越高涨。
以至于她不可抑制地感同身受他。
因为她心疼他。
沈南宝深深闭眸,喟道;“殿帅,那只是佩戴长命缕惯说的一句话罢了,没什么意思。”
所以,她根本就不喜欢他。
萧逸宸沉默下来,困在失意的渊薮里满心惘惘。
沈南宝呢,转过身,悄然掖了掖发烫的眼梢,齉着鼻要退。
这下萧逸宸不再拦了,那只紧紧攀住她皓腕的手终于意识到该放弃了,所以松了下来。
心头紧绷的弦一霎挣断,将她扽进杳杳没有底的深渊,她如愿出了轿,帘子打开的瞬间,刺目的天光兜头彻脸地罩过来,把她照得无所遁形。
风月跟在身后,听到轻微的一声齉,她转过头,看到沈南宝那张一塌糊涂的脸一霎睁大了眼。
身后的萧逸宸,在那片阴暗的地界里又重拾起往日那桀骜、不可一世的姿态,“我明白了。”
像是为了挽尊,又像是为了承诺,他再道:“日后我不会再叫五姑娘烦心了。”
轻轻的一声,听得沈南宝身形一怔,后知后觉地回道:“多谢殿帅的体恤。”
她撂下这话,云淡风轻的走了,就跟那飘落下来的枯叶,映在人的眼眶,却没有一点分量。
不止是现在,以后,她于他来说就是微不足道的一人。
他会再有心爱的人,他会再重拾这样的爱意。
而她,在仇恨的泥淖里,在前世的渊薮里,无时无刻地沉湎,再挣扎,直到治愈的那一刻。
风月看着她坐在那里,枯着眉,颊畔还有着干涸的泪痕,忍不住道:“姐儿,您……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从前就罢了,姐儿无心,对谢小伯爷那也就只是错过一个不爱的人儿罢了。
而今,姐儿明显是欢喜指挥使的,既然欢喜,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
是因为顾小娘么?
风月心头一惊,忙忙道:“姐儿,先前小的照您的吩咐回赵府,老太爷他们说了……”
轿子外传来轻叩的声响,是紧跟后面的随从来问:“姐儿,小的是想请问一下姐儿打算多久启程。”
沈南宝回过神来,胡乱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神情如泥一般揉出了恬淡娴雅的况味,这才掖开了车帷看向来人,“等车把式回来我们就启程。”
这话一说,风月仿佛回过了神,讶然道:“车把式怎么还没回来?姐儿您晕倒的时候车把式就给你汲水去了。”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南宝眉心细弱地一蹙,吩咐轿外的人,“你叫其他的人去河畔寻车把式。”
“寻不到怎么办呢?”
风月隐约咂摸出什么,惴惴地抛来这么一问。
沈南宝脸色就这么沉了下来,视线窅窅看向那个下人,“寻不到……便打点打点,弃一顶轿子走罢。”
那下人不明白为什么沈南宝二人会觉得车把式回不来,不过是汲个水罢了,未必还有性命之忧么?
只是正如沈南宝她们担忧的那样,寻遍了四处,没寻到车把式的踪迹,又因着日头下移,再不赶路只怕露宿街头,遂各个重新打点箱笼,换了一辆空轿出来,便又扬鞭启程了。
没了车把式特特儿的磋磨,又加之沈南宝不再使小性子挑拣着饮水,遂之后一路都还算一帆风顺,也因而在第四日,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金陵,静安寺。
因为其址在丘陵,掩在一片竹林之后,遂格外僻静,偶尔一两支孤鹜飞过,留下一两声惊啼,便只有扑腾的展翅声。
沈南宝站在寺庙门口,几株垂柳挂在门前,阶上横卧几缕茸茸青草,不风送便自有一番舒人心意的况味。
风月看着,嘀咕道:“倒没想象中的那么破烂。”
“到底是家里修建的寺庙,太破烂了,也有损体面,别说这话了,先敲门罢,听说庙里有几个僧侣。”
沈南宝正这么吩咐,一道小径蹿出来刮人耳窝的声儿,“是谁在门口挡道?”
沈南宝转过头,看到一緇衣的小娘子,腰系着丝绦,面庞如月盘,皎皎艳冶,明明应当是端庄的面相,偏生一双眼细长得厉害,随着一眼睐过来,就是一记刀子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