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啊,萧逸宸因而厌恶了自己。
可她不知道的是,不管萧逸宸厌恶不厌恶自己,那都没甚么两样。
自己和他……早就走到穷途末路了。
沈南宝想着,慢慢捧起盏道:“不挂怀……”
茶雾蒸腾,像极了神龛前檀香的白烟,沈南宝掩在其后,天光从她身后倾进来,为她周身描出一圈金边,她便如同一樽赤金的、普度众生的佛,嘴角带着点无情无绪的笑。
“要是日后昭姐姐和大哥哥能成,都是一家子,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掰扯么?岂不是糟心得很?”
郑书昭满眼惊讶,都来不及说话,一旁的萧逸宸兀自自起了身。
圈椅擦刮着地面铮出尖锐刺耳的一声。
听得沈南宝不由得眉心一蹙。
郑书昭也被萧逸宸陡然的一下怔在了当场,只管拿一双眼讷讷地望住他。
萧逸宸却看向沈南宝。
她恍惚是反应过来了,遂坐在窗边圈椅上埋起头,复徐徐小啜起茶。
茶汤映出粼粼的波光,漾在她甜净的脸上、眼上,横亘出一条条残缺的、清冷的、漠然的芒。
萧逸宸了望着,静听窗外零零碎碎的秋号,忽地勾了唇,“你说得对,哪能这么拎着这么点小事不放呢,只有一点不对……”两道视线移过来,萧逸宸却转了眼,饧向郑书昭,“你也就这一二年的光景罢了,嫁了人哪里还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郑书昭一怔,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膛。
沈南宝呢,捧着盏的那只手看着还算正常,另一只筒在袖笼里的却紧紧掐住了掌心,挣得掌心深红,指甲雪白。
也只是一倾儿,她便泄了气,把盏搁上小几,磕托的一声响,“昭姐姐听见了罢,其它的自不用我多说了,你也勿要多那些想头,只管把心落到宽地儿才是。”
然后一声笑叹,“瞧这样,我也不便多在你们跟前扎眼了,昭姐姐你人呢也见着,我好生生的呢,你便自顾去陪大哥哥游玩啊,怎样都行。”
她竭力的想要赶走他们,她不想再这么一壁儿瞧他们互相爱慕,一壁儿在心里掀腾那些酸涩。
可萧逸宸不乐意,她不要现眼子,他非要她来当这个靶子!
方官不是说了么,她是醋着的,只是他作的还不够,所以她尚且能忍耐。
既这么,他便作得够够的,让她兜不住,然后大撒特撒,撒尽醋劲,把她扪在心头那些想法全都撒出来。
只要她撒出来,任是天神下凡,海枯石烂,他都有确凿的理由不让她走了!
萧逸宸这么一思量,脸上愈发容光了,“你上次不是还说么,镇日呆在家里,闷得慌,今个儿得巧我闲,你昭姐姐也闲,我们便陪你一块儿出去散散心。”
‘我们’。
多么齐全的字啊。
而她是被剔除的外人。
沈南宝兀自自这么想,却又后知后觉的哂笑起来。
她日子过得渐丰,心却一日窄似一日。
非得挑拣这样的字眼专刺自个儿。
萧逸宸既要这么赶趟似的扎她眼,要她省得他生了别情,要她放心,那么她也应当要他放心才是。
她因而撒了口气,顺势道:“上次大哥哥不是相约了傅家的四公子,今儿正正好,也叫他一道罢,这样也不至于人落单。”
不轮萧逸宸开口,郑书昭利落的一起身,便施施然笑道:“那正正是好,其实这散心赏玩的,人愈多才愈欢快,颜暮,你说,是不是这个人理儿?”
因而到了出府,便是四人结伴出游,又因着打着是为宋太尉挑拣寿礼的招牌,遂一径先去了瓦市铺席。
傅尧俞觑着紧跟其后的萧逸宸和郑书昭,悄声问道沈南宝,“今儿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
他停了一停,虚着两眼透出一股窘迫的况味,“二姑娘你可别觉着我们背讳,我听草芥说,这个郑二姑娘不是才大闹了一通‘珍宝阁’,今儿怎么……”
沈南宝听他停停顿顿,当即就了然一笑,“这‘大闹一通’是桉姐姐说的罢。”
傅尧俞讪讪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沈南宝便道:“桉姐姐她是替我不平呢,不过你也晓得我们这些小娘子,平日谁不搬个嘴的,隔日就又好了,何况,她出来又不是陪我,是陪我大哥哥的。”
这话撂下,她果然看到傅尧俞眼底一溜而过的、惊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