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坐下,永宁帝姬便道:“姐姐下次邀客且得提前些,临到日头来,各个都抽不开身哩,再逢上永顺那种,被德妃牵绊了脚,更加来不了了。”
沈南宝正端起茶,听了这话问:“永顺姐姐怎么得了?”
永宁帝姬睇睇永顺又睇睇永诚,复才看向沈南宝,“还能怎么了,想在元年时挣青眼呗!”
盏边漾起一抹笑,沈南宝道:“永顺姐姐在宫里长大,熟门熟路,都懂得嬢嬢和爹爹的喜恶,不像的我,什么也不懂,就是写个春联也战战兢兢的。”
永诚帝姬嘴快,当即就道:“她就是那性儿,镇日跟这儿比,跟那儿比,简直瞎子发眼没法治了。”
永宁帝姬倒听出其中的周章来,拣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咂摸咂摸滋味,很甜,又不腻,透出一股子清香。
就是这么个空当,永安帝姬的喉咙响了起来,“你别烦恼这个,爹爹向来好.性,对我们这些姐姐也偏爱,只要你拿出十足十的诚意,爹爹就只有高兴的份儿,至于嬢嬢……”
永宁帝姬接过话茬子,“至于嬢嬢,早些年爹爹身子不爽,几个哥哥又资历浅,便代行过一阵的皇权,性子便有些凌厉了……”
永诚帝姬一哂,“哪里是凌厉,姐姐是忘了从前永福在宫里被教养姑姑拿鞭子抽得下不了床的事?”
这话一出,永宁和永安帝姬面色皆是一变。
沈南宝却没放过这豁开的口子,忙问:“永福姐姐,她从前……”
“老久远的事了。”
永宁帝姬撇撇嘴,不太愿意讲这件事,但瞧沈南宝渴望的一张脸,只得泄了气道:“永福是长帝姬,也是我们间最年长的,照嬢嬢的话来说,她端的是天家的颜面,一言一行都得注意分寸,但小孩儿嘛好动,少不得受罚,所以在我们还吵嚷着吃饧的时候,她便得大冷天跪在雪地里,受姑姑的藤鞭,估计是打狠了,记得有一次发了好严重的烧,睡着都在哭,还齉着什么不敢了,且饶了我……”
永安帝姬蠕了蠕嘴,还是没忍住,“可不止是哭,那阵子都睡筛子上呢,因着一直尿炕!”
这是永福帝姬最不愿回想,也最不愿提及的丑事。
圣人也下了令这事不能往外道,大家因而都避讳着。
也因此,大家虽瞧着永福帝姬镇日那么趾高气昂,但打心底儿也是怜解她,平日里也都让着。
不过偶尔上脸子,还是忍不住说一嘴,‘平日里遭嬢嬢管得心里苦’云云之类的。
沈南宝仿佛被这样的辛密打开了好奇的匣子,哀哀几句之后,便问:“那宁王呢?”
永安帝姬不免笑,“你现在还叫他宁王哩,可见这个帝姬还没当得习惯,叫爹爹听了免不了又惆怅了。”
大概意识到自个儿说岔嘴了,笑着笑着便讪笑了起来,直捧起盏喝起来。
永宁帝姬呢,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了沈南宝,“二哥哥就不晓得了,我们出生时,他都封了爵,并加授太保。”
永诚帝姬凉凉地道:“不过,瞧二哥哥那和嬢嬢差不多稳重的性子,估摸着擎小儿也是这么过来的。”
差不多,和圣人一样的性子。
沈南宝咂摸着这句话,默默饮了茶,放下盏的那个瞬间就笑了,“看来我且得好好习惯帝姬这个身份,不然到了元年,又把二哥哥叫成宁王,平白惹爹爹伤情。”
永诚帝姬心直,口也没遮拦,当即就道:“只要寒宫那几个娘子不闹腾,就没什么的了。”
寒宫就是母妃曾待过的地儿。
沈南宝心头一震颤,“寒宫原还住着娘子哩,我还以为自我母妃……就没有了。”
永安帝姬凉凉划了一眼永诚帝姬,“瞧瞧,这就是你嘴上没安阀门的后果,搁我们还好,都知道你心直口快,但要是搁旁人呢?你日后总得嫁人的罢?你叫他们怎么想呢?世人眼孔子浅,指不定觉得你这个没脑子,又或是觉得你会闹得人下不来台盘,刻意疏远你呢。”
永宁帝姬忙打马虎眼,“你都说了眼孔子浅,既然眼孔子浅就没必要相结识,咱们好歹是帝姬,哪有我们奉承他人的份儿呢!”
可是谁又能保证呢。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在顶峰,也不能一辈子都在低谷。
沈南宝想着她们的话,挨个儿送走了她们。
人刚刚走完,茶凉了,外头的风也起了,簌簌刮落下来雪,斜靠在门边打眼往外看,能瞧见雪的走势。
方官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帝姬小心着凉。”
除云正拿铜著戳炭,一块块的炭碎裂开,冒上来一阵阵刹那的温暖,没一会儿,绿葵额上就起了细汗。
拿袖擦一擦,哟呵,濡湿了袖子一大块,宫里面宫人最讲究仪容,除云因而借故退了下去。
沈南宝瞧着她绕过廊道,这才放下了帘子,坐在那地龙前冲方官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寒宫里是哪些娘子?”
方官怔了怔。
炭火哔哔剥剥的响着,爆裂出星子一样的炭屑,沈南宝在这样的动静里眯觑了眸。
“他说得对,母妃当年拼死产下我,甚至求了顾小娘把我遣送出宫,这份爱,比任何温声细语的关心都来得沉重,我不能忘了,更何况,圣人她也想着怎么将我置之死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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