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听到洛娇娇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神情明显僵了一瞬,洛娇娇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有些尴尬,刚好这时候有一个卖花灯的老头路过,大概是想要早点去市集里占个好位子。
洛娇娇躲避着宋砚的目光,招招手让骑驴车的老头停下,那老头戴着一顶蓑笠,手里挥舞着鞭子,驴车后面的木篮子上似乎载着一个小孩,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孩太沉的缘故,显得老驴步履蹒跚,很是吃力。
洛娇娇越看越觉得那个人熟悉,恰巧老头的视线转过来,那老头面露惊讶,洛娇娇也惊讶不已,小胖子这时候从篮子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有没吃干净的糖渣。
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洛娇娇,干巴巴地说着:
“妖女,你怎么在这儿!”
洛娇娇脸一黑,行,还敢说是吧?她记着了。
老头扭头看了一眼手里还握着吃了一半米糕的小胖子,面色阴沉无比,直接抽出自己身边的藤条往小胖子身上招呼,边抽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个畜生东西,把阿爷留着作奖的糖块米糕全吃了?!
吃吃吃,你怎么不把阿爷给吃了算了!”
话虽然骂得凶,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老头也没敢下重手,寻思着口头教育两句就算了。
谁知着小胖子不领情,边哭边说着:
“不行,阿爷老了,你的肉费牙,不好吃。”
洛娇娇想,他若是不说这话,老头随便打两下也就过去了,话一说出口,老头的脸直接变得铁青,手里的藤条越抽越狠,巴不得就让这个小胖子残废在这儿。
洛娇娇兴致勃勃地看着戏,搓了搓手刚想凑上去自己也踢一脚以报刚才小胖子的嘴臭。
就在她迈步想要过去的时候,自己的手却被突然拉住,她没有防备,直接被宋砚扯进怀里,岐桑花专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他清冷的嗓音颤抖:
“娇娇儿……把我……当作他罢。”
她的师兄也好,容鸩也罢,只要你肯抬头看我一眼。
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可以过去。
可不可以……不要如此疏远。
回过神后,洛娇娇几乎是下意识地把他推开,她嗔笑着向宋砚说道:“我近些日子在府内悠闲得多了,也是糊涂不少,难道宋公子也糊涂了吗?
宋砚就是宋砚,只能做那个独一无二,在朝廷里高高在上的宋公卿。”
这句话说得巧妙,成功把自己解了围,也让宋砚下得了台。
老头也终于放下自己手里的藤条,小胖子在一旁哭哭啼啼着,还不忘往嘴里塞了几块香甜的蒸糕团。
老头眼睛微眯:“想不到在这儿还能碰到洛姑娘。”
洛娇娇当着小胖子的面,掏出一盒上好的芙蓉糕,慢慢吃着:
“今日花朝节,且不说我会来,就连那些常居于府内的官家小姐也会借此出来游玩,老先生惊讶些什么。”
她看了眼老毛驴身上架着的货物,好奇地问了一嘴:
“我记得你养的那些蛊随便卖出去一只就足以让一家子几辈子都吃喝不愁,为何要做此生意。”
没等老头开口,小胖子嗤笑一声,不屑地鄙夷了洛娇娇一眼:“果真是无脑的妖女,我阿爷可不仅养着我一个人,阿爷还是砚哥哥的……”
话没说完,小胖子突然被一双老手死死地捂住嘴,老头笑了一下:
“在深山之中也是闲来无事,便顺道做了些小东西,在山野林子里闷了这样久,也想趁着花朝节出来逛逛。”
洛娇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转了个身向热闹的市集里走去。
宋砚眼眸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洛娇娇的身后,她亦如寻常一样,时而找个小摊里买点酥糕,时而去肉铺子里买了些卤肉吃。
她似乎毫不关心刚才小胖子的话,亦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娇娇手里满是买来吃的小食,宋砚的手里也提了不少,她嘴里咬着一颗糖葫芦,转头冲他甜甜一笑:
“谢啦,改日待宋公子大婚,公主府必有重礼相送。”
他沉默不语,深沉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洛娇娇,温润如玉的手拂过洛娇娇的发梢,最终缓缓说出:
“你难道不好奇……”
“我早已知晓。”
洛娇娇不以为意,在他还未说完这句话时,她便打断了这场发言,她微微一笑,澄澈的眼眸盛满秋水涟涟,声音轻灵:
“宋公子,你为何不仔细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她声音一顿,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你应当也知道,那些朝臣畏我怕我,他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亲手杀了我,而无能为力。
那些话本子把我描绘成一个不谙世事,只晓得胡作非为的愚蠢恶毒的九公主,可他们难道忘了吗?”
洛娇娇轻笑一声:“本公主对抗过权臣,斩过乱臣,亲眼见证了太子更替,先帝亲自授予本公主代监的权力。
这样的九公主,他们怎能不怕。”
怕不怕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这个传闻中恶毒娇纵,权倾一时的九公主,也快不复存在了。
洛娇娇把目光转向宋砚,她的眼神平淡如水,轻声问着:
“宋公子,你怕我吗?”
宋砚摇摇头,声音轻缓而温柔,话语之间坚定不已:“娇娇儿,你只管走自己的路。
无论对错,背后我都会为你担着。”
洛娇娇微一怔,她费解地看着宋砚,这句话太过耳熟,总让她误以为是自己的师兄在跟自己说着这样的话。
她沉寂了几秒,缓缓说道:“宋公子,你练兵与否,我都不会过问,也不会去管。
我恳请你,不要把刀剑对准自己国家的子民,否则,我不会去顾及你我之情,必会与你刀剑相对。”
宋砚失笑:“你就这般不信我?”
洛娇娇笑着摇头:“不是不信,是这场赌局的代价太高,我不敢信。”
“娇娇儿,你是一位好公主。”
“名声于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外人所定义的好坏于我也无所谓了。”
“所以娇娇儿,我是外人吗?”
“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洛娇娇都有点感叹自己的狠心,单就这一句话就足以杀他个片甲不留,他面色瞬间变得苍白,那一刹那间,世上万千光华,竟是于此失去了色彩。
他没有继续沉默,而是挣扎着于泥潭中发出最后的求救,纵使这句求救会把他摔进深渊之中,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