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六个人,除去两个青壮与一个女子外,皆风烛残年。
左玉望着眼前这几个外祖家的老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宰相门前七品官,堂堂潞国公家的家生子竟是过得这般凄惨。什么叫人走茶凉?这便是了。
刘伯告诉左玉,她父亲倒也不曾刻薄他们,给的月钱比旁人高许多。但张氏不想他们留下,总作梗,拿左玉姐弟俩威胁他们,不但想法克扣他们的工钱,还克扣他们的伙食。
每年开库房检查,张氏都会跟着过来,说是帮着打点,实则是来警告他们的。
他们想法暗示了左林,可没多久就从其他仆人那儿听到了姐弟俩茹素的事,这让他们不敢再有动作。
姐弟俩身体都不怎么好,经不起张氏这般折腾,他们真怕两个小主人就这样没了,便也只能忍着了。
左玉听完这些,觉得拳头都硬了!张氏为了让自己儿子继承家业,不光是想磋磨死原主姐弟俩,还打算将她身边能依靠的人都磋磨死!
拿着原主姐弟俩性命作威胁,不得不说,她这一招比什么都灵!
“我那里做事的人还是少。”
左玉看着眼前的六个人,心里盘算了起来。
除去刘伯外,剩下的刘远名义上为刘家奴,但其实他是上过战场的,且是给外祖牵马的。如今看来,外祖的安排还是好的,这个人带着家人一守就这多年,不光有勇,还很忠心。
左玉如今有两个庄子了,正好也需要外面做事的人。既如此,眼前这几个人便是最好的选择。
左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刘伯沉思了下,道:“老奴虽已风烛残年,但只要姑娘用得上老奴,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姑娘将事办好!”
刘远也立刻表示,“只要姑娘用得上老奴,奴万死不辞!”
刘远的老婆钱氏也立刻带着两儿子和女儿福身,表示愿意效忠左玉。
为了守住左玉姐弟应得的遗产,刘远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超过二十岁了,至今都未娶妻嫁人。
左玉看着已经把头发梳起的刘芙蓉,垂下眼,道:“我那只有三个丫头,芙蓉你以后就我那屋做事吧。”
刘芙蓉福了福身,道:“唯,奴婢都听主子的。”
r/左玉愣了下,便笑了,点头道:“懂规矩,守礼数,旁人才寻不到咱们的茬儿。钱嬷嬷,我那还缺个管事嬷嬷,李姑姑虽然勤快,但到底不懂大宅门里人事往来的门道。您也随我去五进院,帮着我指点下我那屋子的人吧。”
“多谢姑娘!”
“刘伯,远叔,陛下赐了我庄子,如今父亲又将娘的嫁妆给我打理了。我一个女子也不能总往外跑,以后你们就负责农庄与铺子的事。”
“唯,听大姑娘令!”
左玉笑笑,道:“你们且收拾下,我这便去跟父亲说,也不要住这儿了,我给你们寻个地方,离我近些。”
“姑娘,不可啊!”
刘伯道:“奴等还是要住这儿的,万一嫁妆有失怎么办?”
左玉道:“刘伯莫忧,我会喊母亲父亲过来,当着他们的面清点嫁妆,然后所有东西贴上封条,让母亲派人看守此处……”
她说到这里便是扬起唇,冷冷笑了声,“你们在此受苦受累这多年,也该换换人值守了!”
左玉出了西跨院,那些嫁妆也没再去看了。让刘伯将东西都看好,明日她要当着左林与张氏的面清点。
路过四进院时,她停下了脚步,想了想,便朝院子里走去。
有个问题她想知道,张氏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原主身边人弄走的?到底是为了利益还是跟刘伯他们一样,是受了胁迫?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不重要,但对原主很重要。那个奖励已提示了她,原主很可能还活着,所以,这个问题很重要。
如果所有人都是为利益而走,那原主真得太惨了。
走到院子门口,负责看守的仆人向她行礼后,便放她进去。
院子内的花木在冬日凌冽的寒风里早已不负春日的灿烂,唯有墙角几枝寒梅还崛起地昂着头,迎着寒风绽放。
她上前几步,门外的婢女见她来了,忙跑过来行礼。言语间已不复当初的轻慢,恭敬间甚至有畏惧流出。
左玉冲她点点头,问道:“母亲可好?吃得可香,睡得可好?”
“让大姑娘忧心了。夫人胃口尚可,亦能安睡。近日夫人深感自己行事不妥,如今都在苦读圣人书。”
说着便向屋里的方向看去,似暗示左玉去看一般。
br/左玉绕过她,走近了些,见窗纸上透出长长的影子,倒是愣了下。
随即便快步上前,一脚踢开门,大喊道:“母亲,不要!”
张氏抬起头,只见那一条乌发被编成了长长的辫子,一条绳子将头发扎起挂到了梁上。
“……”
左玉看到窗纸上的投影后,心里好奇,这张氏不会真苦读到这个地步吧?所以故意将这长影解读成张氏要自尽的样子,直接破门看个究竟。
这一看,好嘛,真在读书,都开始头悬梁了呐!
“母亲?”
她故作惊疑,“是,是在读书?”
“不然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张氏眼下有着大大的乌青,容色十分憔悴。
“我,我以为母亲……”
“不会的,我怎会做那种事?”
张氏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语气都柔和了。
“既然来了,就陪我坐坐吧。来人,去将我那些点心拿来,玫瑰冻多拿些,玉儿爱吃这个。”
“母亲,为何要头悬梁?”
左玉倒真有些困惑。别告诉她,张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真心悔改了?
张氏叹气,眼含忧思,“我这次闯了这大的祸,夫君只勒令我不许出门已是宽厚。我若再不知趣,那也对不起左家当家主母这个身份了。
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的,我这一桩桩事做的之所以不体面,概因我读的书太少了。不知礼,就不会做人。玉儿啊,我以前是私心太重了,对你们不好……现在我都想明白了,看书果然是有用的……”
左玉低下头,没接她话说下去,只道:“母亲,都过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女儿尚有一事,想问问母亲。”
“你说。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当初我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当真是回外祖家去了吗?连奶嬷嬷都是吗?”
“倒也不全是自己想走的。”
左玉诧异地抬头,被张氏这句实诚之语惊到了。
讲真,这句就是试探。
张氏摇摇头,“有几个是被我赶走的。玉儿,你不记得了吗?你弟弟一岁时发了场疹,后来查出来是先头大娘子留下的人伺候不用心,你父亲生了气,说了气话,要让他们回你外祖家。这几人心里害怕,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便顺势走了。”
“哦?是这样吗?”
左玉露出难过的表情,“就因为这个就走了吗?这与叛主有什么区别?”
“是啊。这等人府里哪里能留他们?叛主这等事也是会传染的。我稍稍试探,发现剩下的那几个也不安份,听说我左家愿给钱,便高高兴兴拿了钱走了。唉,玉儿,你也莫难过,这人啊总是往高处走的,与这等不忠不义的生气,那是对不起自己。”
“母亲说的是。”
左玉点头,“女儿受教了。”
说话间,眼睛便红了,似是要哭。
张氏心里得意。果然读书是有用的,同样是撒谎,但看了圣人书后再撒谎果是不同,这左玉竟是信了,难过得都要哭了呢!
好,不枉她日夜苦读,甚至还头悬梁了呢!
左玉想哭是真的,但不是伤心,而是高兴。
因为她知道,那些人真得是被张氏用手段胁迫走的。他们都是忠心的人,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原主姐弟而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