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开学后,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早上的第一节课,国文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了教室。
——是期末考的卷子吧。
讲台底下玩了一个暑假、还没收心的学生们懒洋洋地想到。
惯例就是这样,开学的第一节课,各科老师都是先发上学期末的卷子评讲,上学期期末考的国文卷子不算难,因此学生们都不怎么担心国文老师今天会心情不好,于是本就懈怠的一群少年少女,这会儿就更懈怠了。
砰!
卷子被国文老师抛在了讲台桌上。
“上学期期末考的卷子难度不高,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班这次的平均分也还不错。”推了推眼镜,国文老师扫视了一圈底下猛地被震得精神一紧、在听见她的话后就立马又懒怠下去了的学生们,然后再次张开了口。
她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卷子没什么难度,也没有讲解的必要了,所以我们今天就来个临时小测吧。”
“——???!!”
本来还昏昏欲睡、神游天外的学生们顿时差点就一屁股从椅子上跳起来,哀嚎声不绝于耳,瞬间充斥了整间教室,但国文老师对学生们的哀嚎闻若未闻,丝毫也不为所动,抬手就将讲台桌上一摞空白的卷子分了下去。
本来还在看新学期课本里的小说文章,面对突击小测,奈奈子也只能把崭新的课本合上,放到了一边。她接过了前桌传下来的卷子,一边低头看卷子,一边把剩下的卷子又往后传。
足足有七八面的卷子,但实际上也只印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是现代文,好像是半记叙半议论的文体,第二篇则是一篇古汉文,日本从中学开始,国文考试就会出现一些中国的文言文了,这次考的古汉文是《晏子使楚》。
晏子出使楚国,三次被楚王羞辱,但他都巧妙地予以回击,很有名的“橘生淮南”的典故就是出自这里,这次考试也只节选了有关于这个典故的这一部分。是很简单的一篇文章,奈奈子以前念中学时就学过,但是用完全的繁体字和竖排版印刷出来后,看起来还是有点累。
虽然印了这么多面,但实际上大部分的题目都是选择题,题型也很普通,就是根据语境理解某个词语的意思、文章里的某句话所表达的内含、整篇文章的结构划分,类似这样的题目,唯一的一道非选择题,则是古汉文里的一句话的句子翻译。
题目不多,只是阅读量非常大,一个小问的题目加选项,可能都占据了将近一整页的纸面。
奈奈子拿着笔,吭哧吭哧地划拉了大半节课,才总算是做完了卷子,文章里到处都是她圈圈画画的笔迹,卷面一眼看过去显得乱七八糟的。每次国文考试她都很费劲,不是题目有多难,只是竖排版的字和全繁体的汉字看得她眼睛都花了,每次期末考的国文卷子还动辄都是三四十页起。
下课铃响,国文老师无情的一声“收卷”响起,班上立马骚动了起来,不少人在组长走到桌边的时候,还在小声叫着“等等、等等、还有一点!”,但最哭丧着脸的,就是连磨蹭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起来收卷子的组长。
奈奈子写完卷子的时候,离下课还剩十分钟,因此在收卷子的时候,她都已经在用小本本画猫咪打发时间了。她交了卷子,很快,收齐了卷子的国文老师就带着答卷出了教室,班上一片的惨叫之声。
“奈奈子……”三轮哭丧着一张脸,朝奈奈子扑了过来,“你知道古汉文的最后一句话怎么翻译吗?”
奈奈子想了一下,《晏子使楚》的最后一句话是【圣人非所与熙也,寡人反取病焉】,她把自己写的翻译答案告诉了三轮:“圣人是不能随便和他开玩笑的,是我自取其辱了。”
三轮:“嗯?”
三轮的头顶顿时冒出了很多个问号,她完全不明白奈奈子是怎么把这句话翻译成这样的。
奈奈子:“唔?”
“那个……”三轮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写的是‘圣人没有给我阳光,我就只能取得坏橘子了’。”
奈奈子:“?”
奈奈子的头顶顿时也冒出了很多个问号,她也完全不明白三轮是怎么把这句话翻译成这样的。
三轮试图和奈奈子解释自己的答题思路:“他们之前不是在讨论什么‘橘子种在南方还是北方’吗?”
奈奈子:“……”
三轮:“诶?不对吗?”
奈奈子沉默了一会儿,对三轮问道:“‘阳光’是哪里翻译出来的?”
“那个‘熙’不是阳光吗?”三轮满脸都写着茫然,“之前好像哪篇文章里就是这么翻译的啊。”
奈奈子想了想,觉得三轮可能指的是之前有一篇文章里,“熙”翻译成了“光明”的意思,虽然好像也差不多,但又好像哪里差了很多。
很显然,三轮并没有看到文章末尾附的注释里,有解释“熙”通“嬉”、是开玩笑的意思。
“三轮。”奈奈子板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她问道:“你知道,这篇文章在讲什么吗?”
“呃……”三轮的语气十分踌躇,“怎么种橘子?……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还有什么水土不一样之类的。”
“……”奈奈子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三轮的回答。
她只是默默决定这个学期一定要给三轮多补习一下古汉文。
虽然卷子足有七八面,但实际上也只有八道选择题和一句翻译而已,放学的时候,学习委员就把老师改完的卷子搬回了教室,发了下来。
满分20分,奈奈子的句子翻译被扣了1分,现代文错了一道选择题,最后的成绩是17分。三轮拿了13分,换算成百分制就是刚过及格线,班上好像一大片十二三四分的学生,这次考的这篇古汉文很短,但是给的提示也很少,很多人都只拿了四五分。
古汉文和英语一样,都是升入中学才有的科目,甚至比英语还要晚,直到初一的后半学年才开始学,很多学生都不是很上手。相比之下,奈奈子就学的轻松了很多。
虽然如果考的是以前没学过的文章,对奈奈子而言也会有点难,但是她好歹还能直接理解汉字原文,再对照着标注的平假名释义,翻译起来就更快了。
篮球队今天没有集合训练,奈奈子的前桌已经放学走了,三轮就坐在了空出来的椅子上,扒着椅背,苦着一张脸向奈奈子请教问题。
完全理解错了文章是在讲什么,但是十分神奇的,奈奈子也不知道三轮是怎么做到三道选择题,还能成功蒙对了两道的。奈奈子大概地和三轮一句一句话地解释了文章意思,等着三轮订正完了卷子,才收拾了东西,和三轮一起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奈奈子和三轮都走了,坐在奈奈子的后桌,越前手里抓着一支笔,默默地将最后一道选择题的a划掉,在旁边写上了c,然后才将自己只有9分的小测试卷也塞进了他的网球包里。
古汉文勉强是靠着蹭前桌江户川的讲解订正完了,至于现代文、
【……算了,还是明天等老师评讲卷子的时候再说吧。】
年仅十三岁、却差不多十二年都生活在美国的越前龙,虽然只要参加了考试,就总能占据着英语第一名,但很不幸运的,他的国文成绩却永远都在及格线边缘徘徊。
换言之,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国文苦手党”。
西格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日文苦手党”。
站在横滨繁华的街头,他就像是个被家长忘在了路边的三岁小孩,迷茫,无助,还有点想哭。
事实也正是如此,西格玛,一个生理年龄大约二十来岁、心理年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社会学意义上的年龄——真·的·只·有·三·岁的“未成年男性”,在学习日文的第二百七十六天、来到日本的第三个小时,就这么被他的“同事”——姑且算作是“同事”吧——从基地打发出门来给对方买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