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一由大队大队部西的广场上将要上演露天电影《奇袭》。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全国农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十分匮乏。露天电影,是彼时一种公益性质的娱乐项目,由大队,后来叫村委会出资放映,普通百姓观看不用花一分钱的电影。
有露天电影看的日子,即使放映的是很老、看了多遍的电影,也是庄人的节日。电影正式放映前一两天,方圆几公里内哪个村要放电影的消息就经人们口口相传,到达邻近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时候的露天电影片子经常是《地道战》、《地雷战》、《奇袭》、《打击侵略者》、《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小花》和《少林寺》等等。
“今晚ⅹⅹ有电影啊!”
“放什么片子?”
“《ⅹⅹ……》,还有一个不知道。”
“你去不去看?”
“去!咱们一起啊。”
“行!”
这是那时候的庄人们之间,关于看电影经常会出现的对话。
“川哥,今晚一由街有电影啊!”及早吃完晚饭的易其马,笑眯眯地登上了禾十川的门。
“妈的,看个电影也要霸着俺去,防俺比防贼还要严,不就是担心俺瞅空再上你的媳妇嘛!”禾十川虽然心里骂着,但脸却笑得很灿烂,“其马弟,放什么片子?”
“《地道战》,还有一个不知道。”
“看你那快乐和高兴的劲儿,你一定要去看的喽?”
“那是当然。川哥,快吃啊,咱们一起走!”
“不和弟妹一起去?”
“妈的,”又该易其马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起去还找你?找你和她眉来眼去?”,但明面上却笑嘻嘻地说,“她带着孩子呢,俺哥俩一起走,拉拉呱。”
并肩走上西河堰的他俩,聊得还真如落日的晚霞,很是红火。
“其马弟,看你这快乐、高兴的劲儿,似乎不是因为可以看到一场电影的原因吧?!”
“川哥怎会有这样的看法?”
“哈哈,从你坚持乱坟岗平坟旱改水,俺就知道你在等待着一个事件的发生。如今,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也许,你最近睡梦中都能笑醒。”
“川哥啊,你真能看透人心。这难道不是你的愿望?”
“哈哈哈哈,那当然也是。其实,研究旱改水时,俺最初的想法也是平掉乱坟岗。一可以完成上级交给的平坟任务,二可增加西南湖的水稻种植面积。三就是扰乱郑恩之这个熊蛋孩的身心。这个人人皆知的‘老瘟’,竟然成绩好到可以跳级。”
“是啊是啊,那川哥为什么不首先提出来呢?”
“你一对小儿女在那里啊,俺怎么好提呢?所以,你首先提了出来,而且拿出了良好的处理尸骨的方法,俺是非常同意的。”
“川哥为什么认为平坟会扰乱郑恩之的身心?”
“哈哈,其马弟,这不也是你认为的吗?说来听听,是不是不谋而合。”
“不瞒川哥,俺一直认为郑恩之有可能时不时地住在银杏顶,因为听说那里可以给他补充一些能量。但俺抓了几次,连个人影都不见。如果平坟,如果郑恩之也真的住在银杏顶,那平坟导致的鬼魂惊厥、乱游,就一定会首先折腾离得最近的郑恩之。”
“哈哈,真的是心有灵犀啊,还有,你要求就地深埋的地点,是西南湖中距离银杏顶最近的,是让安息的魂灵也去找郑恩之的事儿,让他不得安宁?”
“哈哈,川哥,俺做什么,想什么,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来,弟弟给哥哥敬支烟。”易其马边说边递上了一支“丽华牌”,并划着了一根“双喜牌”火柴给禾十川点上,“从最近的情况来看,郑恩之这小子的确是住在那里!”
“嗯。自从平坟以后,这小子‘老瘟’得更瘟了。最近低烧不退,小到董春月,大到县人民医院都看不好,上课也只能上有主课的上午了,看他今后还敢在银杏顶住!”
“他再住?只能有死的份儿了吧。”
“不住,也不能死?他就是死了,谁也不能说与你我有关吧?”
“哈哈哈哈哈哈”,禾十川与易其马一阵发自内心的狂笑。
一由大队的广场,西边缘是三河的河堰。到得早的他俩就在河堰坡上选了一块最佳的地方,因为这块地方,坐着也能观赏电影的精彩。今夜的片子有两部,首先放映的就是《奇袭》,随后是《柳堡的故事》。
因为到得早,放映员和放映机都还没有到,所以,他俩又啦起了旱改水后明年种植水稻的事儿。
文王塘庄,明年将种植的水稻叫“四六稻”。因为这种稻米特别好吃,香喷喷、黏糊糊,虽然产量比小麦高,但高得不多,每亩只有几百斤,所以,产出的稻米几乎都交公粮了。每家每户分到的一点点,只能珍惜得偶尔熬点米稀饭喝。
但这种“四六稻”种植的时间很短,也就两年左右,随之被农民口中常说的“杂交稻”取代。“杂交稻”的亩产一下子突破千斤,文王塘庄人终于可以断断续续地吃上大米了。只是这种大米虽然高产,但口感不及“四六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