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有四苦——生老病死。
扶桑死过,病过,也曾两鬓发白慢慢老去。
待扶桑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察觉自己位于一个狭小的监狱里。
温暖但没有光亮。
扶桑明明能听到四周的水声以及外面的人声,可她不能呐喊,也不能伸直四肢,只能被迫蜷缩在一处,困在暗无天日里。
扶桑已经知道她身在哪里。
突然有一天,她可以动了。
可以更清晰的感知外界。
“老婆,它真有劲,一定是一个大胖小子。”
“若还是女儿……”
“女……女儿我也喜欢的。”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这该死的,快点呸呸呸,你天天喝着大师开的符水,这一胎肯定是男的。”
男人悻悻然,“妈说的对,这一定是男孩。”
扶桑十分暴躁,回应外人一脚。
温柔的女声响起来,“宝贝,乖乖的。”
“阿丽,你受苦了,还有五个月。”
“我的宝贝孙孙。”
对常人来说,五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扶桑来说,这五个月单调的可怕,她缩在女人的子宫里,听着女人对丈夫诉说着自己的深情,听着众位家人对她到来的期盼,听着他们纷纷笃定的说“是儿子”。
十月怀胎,呱呱坠地。
“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即便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一片,但扶桑可以精准知道他们是谁,以及感受他们此时的心情。
那位面带斑点的老人率先上前,她微微解开了扶桑身上的布,然后伸手往下面一摸,没有,怎么会没有。
那个老人着急之下,一把打开扶桑身上的布。
扶桑本能哇哇大哭,老人本能坐地大骂。
不知道是成为了婴儿的缘故,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干扰,扶桑的脑子很混乱,她的记忆慢慢消退,甚至逐渐忘却了自己真正的由来,开始本能的婴儿反应,会大哭,会喝奶,会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扶桑一次次把自己的名字用油笔写在黄纸上,好像这般她才不会忘记她真正的名字。
她叫扶桑,不是叫盼递。
“盼递,快来喂鸡。”
“你这死丫头,和你说话,没长耳朵啊!”
泼辣的老人叫何梅,是她的奶奶。
在何梅身边长相性格皆柔弱的女人是她的母亲陈丽。
陈丽的表情是麻木的,即使面对女儿被老人提住耳朵,只能踮住脚尖行走,她还是面无表情,继续手中的工作。
怀孕这个事情看命。
男女占一半可能。
陈丽知道盼递是个好孩子,可她心中确实带有几分埋怨,自从盼递出生以来,她没遇到一桩好事,身子亏损,不能生育,婆婆厌弃,村里冷语,就连对她宠爱有加的丈夫也对她颇为失望,干脆随同伴一块下海,已有几年不曾归家。
她恨。
恨不得盼递没有出生,一切回归原来的样子。
扶桑?
或许应该称呼她为盼递。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越多的时间被困在名叫盼递的身体里,接受着身边人的磋磨。
看何梅麻利的收拾行李,陈丽呆呆傻傻的问:“妈,你又要去城里看大伯一家吗?”
“他家又生了男娃娃,我去照顾照顾。”
陈丽闭上了嘴巴。
即使心里酸的厉害,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默不作声,是她没有本事,只生了三个女娃娃,陈丽心里十分清楚,婆婆从不照顾她月子,是因为她生的都是女儿。
即使女儿盼递模样好,学习也不错,但因为是女孩,她与盼递被大家不喜,被村里人耻笑。
没有儿子是绝户。
或者。
她可以过继一个儿子!
盼递踌躇一会,还是小心翼翼扯了扯衣角,“妈妈,老师说要买本……子。”
“又要买?”
何梅的声音如同打雷一样,目光也死死盯着小兔崽子一般的盼递,“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读来读去,读成别人家的,盼递年纪不小了,还不如早早定下来。”
陈丽心里一冷。
她的盼递才15岁啊。
正是如同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陈丽恳求道:“妈,盼递的成绩很好,老师说……说……”
“说屁,待会我问问安宏,他肯定也同意。”
程安宏正是陈丽的丈夫。
她们已经有好几年不曾见面,只有屈指可数的电话联系和每月如期的钱款。
有了婆婆的准话,陈丽一早便守在村电话机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