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吴自远满面喜气地登门赵府,与赵同拱手作揖:“我今日是来向赵刺史道喜的。”
虽然他本来就住在赵府,还是十分周到地备了许多礼物。
赵同见吴自远这架势,不知何意:“喜从何来?”
吴自远笑道:“贵府女公子蕙质兰心,贞淑贤德,若能为太子良娣,随侍左右,岂不是一桩喜事?”
赵同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太子......太子要娶学尔?”
吴自远毫不在意赵同失态,含笑道:“是。”
赵同激动地站起身来:“是是是,这确是一桩喜事,天大的喜事。”
赵同心中得意,他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太子果然喜欢他们家闺女。
吴自远笑道:“那赵刺史是愿意了?”
“愿意,愿意。啊,不不不。”
赵同原本立刻就要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什么,又改了口。
吴自远皱眉:“不愿意?”
他可是替太子来提亲的,赵同竟敢拒绝?
哦不不不,不能以权势压人,赵同竟然不愿意?
赵同摆了摆双手,解释道:“不不不,不是不愿意。只是拙荆十分疼爱小女,小女的亲事还需与她商议才行。”
原来是惧内,吴自远心下了然。
他十分体贴地道:“儿女婚事与夫人商议实属应当。”
“只是殿下身份尊贵,且这两日就要启程回京都了,赵刺史还是要早做决断,以免错过了这桩天赐姻缘。”
太子可不是大街上的青菜萝卜,可以任由你挑来选去,这样的金龟婿,错过可就没啦!
赵同忙道:“是是是,多谢吴舍人费心,明日就给您回信,绝不会耽误殿下的行程。”
赵同一送走吴自远,就去了求安居,与赵学尔对面而坐,讲明了吴自远的来意。
原来他根本不是怕沈方人,而是担心赵学尔不配合,所以才没有当场应下。
毕竟赵学尔素有主见,而且已经推拒了沈方人给她相看的几十位青年才俊。
他实在是担心赵学尔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还是先问问她的意见,再与吴自远答话不迟。
毕竟太子可不是一般人,不是他可以随便答应又随便悔婚的。
赵同满脸喜色地问赵学尔:“吴舍人替太子来提亲,你以为如何?我说太子为何故意找人试探我,原来是对你有意。”
赵学尔听到李复书派人上门提亲,显然没有赵同这么高兴。
良娣说得好听一点是太子的妃子,而且品级还不低,至少比赵同的品阶高,虽然这两者之间并不能相提并论。
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子的小妾,受太子和太子妃的管教。
李复书当初想让赵同做他的属官,赵学尔都千方百计地拒绝了,更别提让她嫁给李复书做小妾了。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而是反问赵同:“父亲想借这桩亲事再上一步?”
赵同先是被赵学尔问得一愣,而后恼怒道:“胡说什么?与太子成亲的是你,与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想看,太子良娣的位分仅次于太子妃。再加上太子贤明,将来肯定能顺利登基,届时你成了皇上的妃子,身份尊贵无比,何人不羡慕你?”
他当然想赵学尔能嫁得好,不过若是他的女儿嫁给了太子,那他就是皇上的亲家了,将来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不过这种话他自然是不会与赵学尔说滴。
却不知赵学尔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赵学尔与赵同温声道:“既然父亲没有这个想法,我劝父亲不要同意这桩亲事。”
“《礼记·昏义》中说‘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这‘二姓’指的是‘夫’与‘妻’,而不是‘夫’与‘妾’。”
“就像父亲刚才说的,我嫁给太子为妾,确实于我们家并没有什么益处。”
她知道赵同心里肯定十分愿意与皇家结亲,但又不愿意有个卖女求荣的坏名声,所以他一定会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伟大无私的模样。
平日里赵学尔最是看不上他这副沽名钓誉的模样,今日却十分喜欢他这性子。
既然他说这门亲事于他没什么好处,那么要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就是赵学尔自己的事情了,若是他强求赵学尔嫁给李复书,那可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赵同听了赵学尔的话,果然眉头紧蹙,他方才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说辞,此刻都不能用了。
他想了半天,才道:“太子良娣可是有品级的,连我见到了都要行礼,怎么能和寻常人家的妾室相比?”
赵学尔道:“《礼记》中还说‘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教顺成俗,外内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
“可见即使天子都要遵守婚姻礼仪,才能家和国治,国泰民安。父亲又怎么能说太子的妾室和寻常人家的妾室不一样呢?”
赵同本就对经史书籍不甚精通,赵学尔给他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首先就已经从气势上压住了他。
赵同在理论上辩不过赵学尔,于是开始走通俗路线,举例子。
他讲的是他们身边的人和事:“那冯长史的远亲,就是因为家中的女儿进宫得了陛下欢心,直接从县令升了刺史,满门荣耀。”
“可惜她年纪轻轻的就不在了,若是还在世,冯长史那远亲说不定升得更高。你又怎么能说天家的妾室与寻常人家的妾室一样呢?”
可惜这个例子不甚高明。
赵学尔立即反驳:“难道父亲也想学那冯长史的远亲,借女儿的亲事振兴赵府?”
赵同被赵学尔噎得不知如何反驳,而后强行否认:“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只是担心你错过一桩好姻缘。”
“哎,我与你说不清楚,叫你母亲来和你说。”他面色不愉地出了求安居。
遇到难办的事和得罪人的事就甩锅给别人,这是他常用的伎俩,赵学尔已经习以为常。
不一会儿,沈方人来了,她坐在了方才赵同坐的位置上,赵同则在门外偷听。
自赵学尔十八岁起,沈方人就开始操心她的婚事。
可惜赵学尔的眼光实在太高,这些年她相看的青年才俊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了,赵学尔愣是一个都没看上。
若是说赵学尔一直不成亲,是因为她选的的那些官家公子不好,可太子是皇帝的儿子,真龙之子,这世上可没有比他家世更好的人了。
这样的人赵学尔都不愿意嫁,可见她就是在故意刁难人。
于是,沈方人这些年在赵学尔婚事上积压的挫折和不满一下子全都爆发了。
沈方人十分不悦:“这桩亲事多少人求之不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学尔不疾不徐地回答:“孔圣人说‘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
“母亲,只有‘妻’和‘子’才受人尊敬,难道您要我去做那不受人尊敬的‘妾’吗?”
沈方人皱了皱眉,她是正室夫人,自然是看不起那些妾室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