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可宗听后点了点头,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随那小侍从出去了。
小侍从将魏可宗带至外间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推门进去,里面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宫女。
那宫女闻声转过身来,正是奉命来找魏可宗的如鱼。
小侍从把人带到便躬身出去了,只余下如鱼和魏可宗二人。
如鱼见到魏可宗,赶忙上前两步行礼,神色歉疚地道:“对不住魏相,因此事不好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所以才请魏相移步至此,无礼之处还请魏相见谅。”
魏可宗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无妨,可是皇后有什么吩咐?”
如鱼正色道:“不是吩咐,是请求。”她把赵学尔交代的话与魏可宗说了一遍。
魏可宗得知赵学尔竟然让他帮姜无谄求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满,而是神色平静认真地想了许久,才道:“非但是我不愿意帮姜御史这个忙,而是我不能帮。”
魏可宗说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如鱼立马心领神会。
就如同赵学尔身为皇后,需要在后宫众多妃嫔、宫人们面前树立威信一样,魏可宗身为尚书令,为百官之首,自然也要在众多官员们面前树立威望。
姜无谄因为些流言便在为政殿上大放厥词,公然污蔑魏可宗,魏可宗身为百官之首,若是他非但不怪罪姜无谄,还在皇帝面前替姜无谄说话,那么日后他还有何威信可言?岂不是人人听个三两句流言,就可以当众指着他的鼻子骂?
所以无论魏可宗究竟是不是愿意帮忙,但这个“不能”却是不假。
如鱼立即十分理解地道:“以魏相和姜御史如今的关系,请魏相在皇上面前替姜御史说话,确实是为难魏相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这就回去向皇后复命。”
顿了顿,她又着重强调道:“皇后只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所以才会请魏相帮这个忙,但绝对没有为难魏相的意思,还请魏相不要怨怪皇后多事。”
她虽然也想救姜无谄,却不愿意赵学尔因为姜无谄而与魏可宗交恶。她希望魏可宗即使不愿意帮这个忙,也至少不会对赵学尔不满。毕竟魏可宗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极高,即使赵学尔是皇后,若是得罪了魏可宗,恐怕日后也不免会有许多麻烦。
如鱼替赵学尔道歉之后,这才向魏可宗行礼,准备离开。
谁知魏可宗却开口拦住了她:“如鱼姑娘误会了,我与姜御史之间关系的好坏,与我今天帮不帮这个忙并没有什么关系。皇后出于一片爱才之心让我在皇上面前替姜御史求情,而我也正是出于一片惜才之心才不能答应皇后的要求。”
文人嘛,即使是心中再恨,面上也总要装出一副和气的模样。
如鱼心照不宣,赶忙应和道:“是是是,魏相最是高义,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
魏可宗瞥了眼如鱼那看似恭敬,实则不屑的样子,便知道她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继续道:“还记得当初我重病卧床,皇后特意派如鱼姑娘去看望我,告诉我宰相最重要的职责是知人善用,让我其余事情不必多管,只需宽心养病。因得皇后忠告,我心中释怀,果然数月之后便有了好转,因此一直对皇后心存感激。”
“今日我也要请如鱼姑娘帮我把这句话转还给皇后,姜御史身为御史大夫,虽其职责是监察百官,但其权柄之重,堪当宰相之副。既然手握宰相之权,便要担起宰相之责,将知人善用这四个字贯彻到他的职责之中,不但要监察百官之恶,更要监察百官之善,而不是单单凭借手中的权力,简单粗暴地惩戒犯了错的官员。”
“姜御史先是代天子巡视地方之时激起了官愤,后又没有查明事情的真相便贸然上疏弹劾于我,虽然他不惧权贵、为民请命的秉直性情和忧民之心很让人欣赏,但恕我直言,他恐怕还难以胜任御史台一把手的位子。所以我想与其让他在御史大夫的位子上处处碰壁,得罪所有人,年纪轻轻便对整个朝廷失望。倒不如让他在下位历练几年,等他什么时候懂得监察百官之善了,再回归原位岂不是更好?”
如鱼原本低着头,貌似恭敬,但实则只是故作姿态而已。
她本以为魏可宗解释再多,也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不愿意帮姜无谄求情的这个事实。
但随着魏可宗的解释,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头也越抬越高,先前眼中的那抹不屑渐渐散去。
直到魏可宗说到他对姜无谄未来安排的时候,眼中满是震惊。她着实没有想到,魏可宗竟然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姜无谄的将来谋划。
如鱼的反应,魏可宗一点儿也不稀奇。
在他看来,如鱼就算再聪明,也只不过是个宫女,自然不能懂得他的所思所想。
何况他的这番话也不是说给如鱼这个宫女听的,而是说给赵学尔听的。
许久,如鱼才反应过来,赶紧低着头道:“难怪魏相说并非不愿意帮姜御史说话,而是不能帮。原来魏相早已经替姜御史安排好一切,如鱼受教。”
从她紧张的声音和涨红的面庞便可以看得出,她这次说的话全是出自真心实意。
不仅如此,她更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懊恼不已。在赵学尔身边呆得久了,接触的大臣们多了,见识过的套路也多了,便以为自己能够看懂人心。结果班门弄斧被人戳穿,实在尴尬得很。
魏可宗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这些,只要如鱼听懂了他的话,并且能够传达给赵学尔即可。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不会再阻拦,点了点头便让如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