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
师徒离了宋境,晓行夜宿,不一日,又入楚国。楚王,孝子也,尝为母守孝三载,而不发一言,期满与臣子初语,都感其德,大为敬佩。所谓上行下效,君王有德,泽于万民,民感其德,尚能尊老爱幼,上下和谐,是以国泰民安。
师徒步入城中,子义一看便道:“好生热闹,不成想楚人竟如此富庶。”但见街道之上,熙熙攘攘,繁华似锦。熙熙攘攘皆商贾,繁华似锦过客忙,街边巷尾都热闹,却道君王德更昌。二人正行间,有人认得是玄阳居士,一呼百应,两下里围将上来,致使难行。没奈何,司马仁只得面带笑意,同众持礼,子义陪笑。心道:“老师颇负盛名,岂料列国之人都晓,壮哉,壮哉。”这时景,却见乃有一人排众款出,端得锦衣玉带相貌堂堂,约莫而立年华,许是哪家富贵,也未可知。那人先施一礼,望司马仁道:“久闻居士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司马仁谦道:“公子谬赞了,在下不过一匹夫,沽名钓誉耳,何足道哉。”公子道:“先生此言差矣,诚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先生之名可比泰山可比沧渊,天下皆知,乃实至名归,何消过谦。”司马仁笑而不语,虚以待物,尚能形莫若就,心莫若和。
言毕,公子自报家门:“在下楚然,家住城中,今遇先生,幸会幸会。”又道:“久闻先生博古通今,胸中丘壑,有神笔者,一画而真。”司马仁道:“见笑,却有一笔,颇有些玄妙。”楚然道:“非也,在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有一问,欲与先生请教。”司马仁道:“但说不妨。”楚然便陈所想:“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在下而立之年,家道昌盛,可说衣食无忧,如此可立否?”司马仁便道:“不立。”楚然忽怔,又问:“何也?”司马仁道:“为人之道,当知行合一,不知其然,岂乎立哉?”又说:“立身在乎立心,心如明镜,虽贫也立,心若昏蔽,纵富也不立。一味假于财货,只会令心蒙尘,贪图享乐而失本真,当知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心有家国,才为君子。”楚然闻言忙施一礼道:“先生金玉良言,发人深省,实令在下豁然开朗,如见天日。”非邀同往入府一叙,司马仁推却之时,忽见官兵来到,言说楚王有请。两家拜别,礼毕,师徒入宫。
见到楚王,行君民之礼,楚王礼贤下士,亲自相扶,道声:“先生快起。”师徒起身,楚王看向子义问司马仁:“此子是谁?”司马仁笑说:“此乃吾徒是也。”子义看向君王,和蔼可亲,全无天子威仪,却似慈父一般。心想:“楚国有此君王,万民安矣。”又番言谈少许,楚王命人置办斋饭,以是洗尘。却待用过斋饭,子义先入客房歇息,司马仁陪同君王闲庭信步。此时已然夜下时分,但见一轮明月挂九霄,般般清灰洒人间,楚王负手而立,望月兴叹:“寡人一生无为而治,虽无甚功绩,然治下也安。先生可知古之圣人,何以为圣乎?”司马仁沉吟片刻,方道:“尧舜之道孝悌而已,故此大道至简,从来如此。只是方今之人,欲望太甚,以至三纲已绝五常尽失,如楚国这般仁义之国,孝道之邦,于此乱世之中实在难能可贵。”楚王也叹:“先生所言甚是,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圣道若失,于我华夏而言其患不小,寡人深忧之,虽有救世之想,却无回天之力,奈何奈何。”明月依旧,君王黯然,先生不语,亦不知二人此时作何念想。
夜未央,月光光,君王为道甚感伤,叹恨今人坏纲常,为名为利为偏房,只把良心却埋葬,我道何日见天光?
夜已深,晚风习习,微有凉意,二人各紧衣衫,少时楚王忽问道:“寡人曾闻先生有一神笔,能画世间万物,神乎其神,可有此事?”司马仁笑道:“确有其事。”楚王悦然道:“可否借寡人一看?”司马仁便取笔与之,并道:“因果不虚,君王务必谨慎。”楚王点头接在手中,这便细细观瞧。
楚王看不多时,心生疑虑,遂问:“此笔当真能一画成真?”司马仁缓缓点头,笑而未语。楚王又问:“寡人可画之?”后者道:“可也。”楚王闻言心中一喜,却待端详少许,玄然闭目冥思,忽睁二目,方要画时,却又将笔物归原主。司马仁笑问因由,楚王却道:“此笔之玄,寡人早耳闻,既能一画而真,成所谓亦正亦邪。”司马仁问曰:“此话怎讲?”楚王道:“笔能画物,一画即真,此乃人私欲之大患也,德者持之,当能善应,假若小人持之,必执笔为恶,荼毒天下,此不可不慎。”司马仁闻其一言,知遇明主,便道:“我王所言极是,草民此笔,固然玄妙,但所画之物从来未离凡尘。此笔实乃人心也,动善念即善物,动恶念即恶物。君王欲画又止,足见无善无恶,无善无恶则见道矣。”楚王笑而不语。二者又言片时,便各回本处歇息。
天方破晓,师徒都已起床,此刻盘膝坐定,闭目而然。不一时,子义开眼看向师父问道:“弟子每每打坐之际,便觉胸中有股浊气上下游动,虽于冥中觉知,但去而复返,生出许多妄念,这是何故?”司马仁犹自闭目,却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心若不定,其气乃生,气满冲顶,必然动念。若不动念,当由心上用功,心不动则念不生,念不生自然清净。你既已知觉,何不让其归乎于心,用乎上下,如此一觉,都自消融。”子义闻师之言,就按运转,果然有效,不由大喜。过了片刻,又问:“老师言消融二字,弟子不解,既为妄念,如何不能断灭?”司马仁道:“人之喜怒哀乐者,皆为外物之感应,此感犹风,风起云涌之时,人自然为风云催遮,难见天日,故此行事错乱颠倒,非左即右,非右即左,却不知有个中,此中即真我。可御风,可拨云,本来清净,超然物外。”子义不解,师父又道:“风又分大风小风、微风狂风,风本无形无相,又岂会断灭,小风则小和,大风则大和,若做得如此,无一刻不是清净的。”
不一时,子义又番起疑,便问:“人言修行,这修行苦不苦?”司马仁睁眼说道:“焉有不苦之理,犹如扒皮挫骨,扒去私欲挫去傲骨。”子义问:“如何修行?”司马仁答:“事上练,时时用功,须臾不离此道,可谓修行。”子义缓缓点头道:“如此说来,唯有众善奉行,克己复礼,持之以恒,方能成道。”司马仁欣然笑下未语。暗忖:“此子颇有慧根,难能可贵。”却待言及此处,忽有当驾官来请,言君王请一同用膳。师徒起身随往,待用过早膳,师徒便欲辞行,楚王几番挽留,没奈何,司马仁又不好驳了君王美意,唯有却之不恭。诚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又盘桓数日,师徒才同君王辞行。楚王亲送出城,微施一礼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先生慢行。”司马仁拜别,渐渐远去。楚王叹道:“怪哉,此者怎看也不似凡间之人,恰如天外来客,能与相知,足慰平生。”待目送离去,君王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