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夫人感觉自己的血压在升高。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脏病复发,是宋玉婷给她下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颤抖着手指指向那个中年男人,宋玉婷的丈夫吴辽。
老人家的脸色发白。
宋玉婷跟了颜老夫人十六年,十六年的时间,她自认待宋玉婷不薄,宋玉婷五十多岁,年纪可以当她女儿,很多时候她也确实当宋玉婷是女儿那般,宋玉婷的儿子大学毕业,凭自己本事进了靓颜,颜老夫人见他能力不错,一路将他提拔成分公司老总。
宋玉婷,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景博渊看了眼颜老夫人难看的脸色,对两名护工的其中一个道:“叫胡医生。”
然后直接走到吴辽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吴辽,声音平静却不容抗拒,“有什么话,出来跟我说。”
言罢,他率先走出病房。
吴辽强撑着梗直的脊背在景博渊的压力下弯了下来,心头对这个不动声色、不辨喜怒的男人生出的忌惮和敬畏更浓。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男人,不用身份地位,单凭眼神和气场,便能震慑别人。
吴辽吞咽了下干燥的喉咙,看了颜老夫人一眼,不由自主抬脚跟景博渊出去。
叶倾心听了吴辽的话,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外婆,您还好吗?”她担忧地握住颜老夫人的手。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感觉得到颜老夫人是个重感情的老人家,宋玉婷虽说只是个照顾颜老夫人的佣人,颜老夫人得知宋玉婷的背叛,仍旧会伤心。
“外婆……”叶倾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人家。
王丽塔见此情形,虽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意识到自己是闯祸了。
“老夫人,我……刚刚在楼下,他说他是来探望您的,没有电梯卡上不来,我没多想,就把人帮您领上来了,我不知道……”
话没说完,颜老夫人捂着胸口倒下去。
“外婆!”叶倾心吓了一跳,忙扶住她。
这时,胡医生领着两名护士赶过来,见状,护士立刻上前给老夫人打了一针。
颜老夫人没有晕过去,瞪大一双眼睛,捂着心口默默流泪。
胡医生给她量了血压,血压高了很多。
“之前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血压升高了?”
叶倾心回:“外婆听到了不大好的消息……”
“老夫人现在不能受刺激,有什么事情等老人家好了再说……”若是换成旁人,只怕胡医生要发怒,面对叶倾心,胡医生只得敛下所有的急躁,轻声细语地提醒。
叶倾心点头,“知道了,胡医生。”顿了一顿,她看向颜老夫人怔忪苍白的脸色,问:“我外婆没事吧?”
胡医生从耳朵里取下听诊器,说:“幸好没事。”
一番折腾,胡医生领着两位护士离开,临走前叮嘱王丽塔,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叫他。
叶倾心坐在床边,握着颜老夫人冰凉的手,安慰道:“外婆,您别难过……”
“她现在在哪儿?”颜老夫人嗫嚅着唇瓣问。
叶倾心如实回答:“在派出所。”
“为什么呢?”颜老夫人咳嗽两声,又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她不好吗?”
“外婆。”叶倾心伸手顺了顺颜老夫人的发际线,几乎全白的发丝,在指尖的触感有些干枯,透着岁月的沧桑感。
“不是您对宋玉婷不好,每个人都会有致命的弱点,她被人拿捏住了弱点,说什么做什么,任人摆布而已。”
叶倾心对宋玉婷的称呼,从‘宋姨’变成‘宋玉婷’。
以前,叶倾心尊宋玉婷一声‘宋姨’,因为她年长,也因为她照顾颜老夫人十几年,知道她做了伤害颜老夫人的事,叶倾心在颜老夫人面前提起宋玉婷,依旧是‘宋姨宋姨’的叫,叶倾心不想老人家起疑,不想老人家在住院时知道自己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了,差点丢了性命。
现在,颜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叶倾心也没有必要再去伪装。
“受人指使?受谁指使?是不是卫娟?”颜老夫人能想到的,也就一个黄卫娟。
黄卫娟这么多年对她不恭不敬,一心只惦记着颜家的家产,她不是不知道。
黄卫娟敢找人绑架伤害叶倾心,威逼宋玉婷对她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倾心没有否认。
颜老夫人忽地笑起来,笑声里染着几分悲凉,眼睛里的湿润越发浓重。
“外婆……”
颜老夫人低低笑了一阵,自嘲道:“这么多年,原来我一直在家里养了白眼狼。”
叶倾心没再说话,安静地握住老人家的手。
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靠自己去消化排解。
“当初,我就不该为了给靓颜找继承人,认古兴德为干儿子,没有继承人,大不了等哪天我跟老头子要不行了,就把公司捐出去,也好过,养只白眼狼害我和我的宝贝外孙女……”
“这段时间我一直感觉玉婷有心事,原来心底竟藏着这么大的事。”
好人做坏事,比坏人做坏事更难让人接受。
黄卫娟当初找人意图绑架叶倾心,颜老夫人知道黄卫娟的行为只有愤怒,如今一直跟她关系很好的宋玉婷背叛了她,她更多的是伤心。
不知过去多久,景博渊回来,那个中年男人大约是走了,没有再出现。
“心心啊,你跟阿渊回去吧。”颜老夫人抚摸着叶倾心的头发,说:“你现在有身子,休息很重要,外婆没事,你早些回去歇着。”
叶倾心不大放心。
颜老夫人看出她的顾虑,道:“这里有这么多人照顾着,还有医生护士,没事的,你在这儿,外婆反而要牵挂着你,都不能好好休息呢。”
“那我明天再来看您。”
“好。”
乘电梯下楼。
叶倾心靠在景博渊怀里,问他:“你跟宋玉婷的丈夫说了什么?”
景博渊一手拎着叶倾心的双肩包,一手搂在她肩膀的位置,闻言拍了拍她的臂膀,声音低沉道:“他不会再来惹老人家心烦,放心。”
“你怎么跟他说的?威胁他了?许他好处了?还是答应放过宋玉婷?”
景博渊紧了紧搂住叶倾心的胳膊,淡淡开腔:“都不是。”
“那你怎么让他打消向外婆求情的念头的?”叶倾心追根究底地问。
“之前调查宋玉婷,顺道调查了一下她丈夫吴辽,发现吴辽拿着宋玉婷赚的钱在外头养了个情人,我只是给他分析了一下,宋玉婷坐牢能给他带来哪些好处。”
叶倾心:“……”
吴辽来找颜老夫人求情,也不过是舍不得宋玉婷这棵摇钱树,这件事之后,宋玉婷必定不能再伺候颜老夫人,没了颜老夫人这个依傍,她也就失去摇钱树的价值,甚至以后找份工作都困难,没了工作,她的全部精力自然都要放到吴辽身上,吴辽便不能像现在这样与情人肆意私会。
吴辽一听这个,立刻打消把宋玉婷弄出来的念头。
叶倾心看向景博渊,她隐约能猜到景博渊是怎么跟宋玉婷的丈夫说的,这个男人把人性看得太过透彻,也很会掌控人心。
出了电梯,叶倾心忽然想起来宋玉婷那个挪用公款的儿子,这种人放在公司里,就是一个蛀虫,指不定什么时候给公司蛀出致命的窟窿。
“宋玉婷那个儿子还在靓颜?”
此时已经八点,夜凉如水。
景博渊脱下风衣罩在叶倾心身上,将她牢牢搂进怀里,道:“他已经被停职调查。”
叶倾心靠在景博渊宽阔厚实的怀抱里,侧头仰视着他冷峻的侧脸,男人严肃且一丝不苟、甚至有些凉薄的神情,让她莫名觉得安全和温暖。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做好了一切。
今晚王丽塔把宋玉婷的丈夫领上来,刺激到老人家,是意外中的意外,所幸颜老夫人只是伤心一些,没有别的什么大碍。
想到颜老夫人流泪难过的样子,叶倾心不由得一阵心酸。
外人总是向往并羡艳着豪门生活,又岂知身处豪门,也有自己的艰难。
面对金钱与地位,人性的肮脏展现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的几天,叶倾心白天上课,晚上去医院陪一会颜老夫人。
王丽塔把吴辽领上楼险些造成大错,颜老夫人和叶倾心都没有怪罪,她此后照顾颜老夫人越发用心,每次有人来探望颜老夫人,她都先把人拦在门外,打电话问过叶倾心或是景博渊之后,才放人进病房。
周四,颜老夫人出院回家静养。
周五,下午的两节选修课叶倾心请了假,去医院产检。
B超室。
白医生拿着探头对着叶倾心的肚子一顿滑动,好一会儿,换宁医生。
两人眉头均深锁着,一脸的凝重。
这次程如玉不在,景博渊站在B超床旁边,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上面很模糊的一团灰色,不断地变化着,有时看好像是宝宝的脑袋,仔细看似乎又不是,叶倾心有点看不懂。
景博渊目光专注,好似能看得懂。
检查了好长时间,叶倾心隐约看见宁医生额角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她不由得皱了下眉,问:“宁医生,孩子还好吗?”
宁医生笑了下,玩笑似的道:“给景太太产检是件很有挑战性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她道:“三个宝宝长得很好,大小与孕周相符,景太太不用担心,等再过一段时间做个四维彩超,看得能更清楚一点。”
白医生道:“饮食上一定要加强营养,并且注意营养均衡。”
叶倾心莞尔道谢:“谢谢白医生、宁医生。”
白医生、宁医生:“景太太客气。”
从医院出来,叶倾心忽然想起来忘了问医生孩子的性别,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旋即又笑起来,道:“虽然没能知道小家伙们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知道他们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不是?”
医院里人多,景博渊将她护在怀里,闻言紧了紧搂着她的胳膊。
叶倾心自顾自又道:“我觉得一定是有男孩也有女孩。”她是这么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