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牛的脸在黑夜里涨红:“我……我不是真的想当贼……可是……”
“我明白。”邢猎的语声里充满了谅解:“没有人甘心任人践踏。谁不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尤其是男人。”
薛九牛靠着月光审视邢猎的背影。为了方便行走,邢猎把长兵器都留在城里,只带腰间双刀、飞镖刀和铁链枪头。他其实比薛九牛高不了多少,但那身体的宽度和厚度,给人一股极坚实可靠的感觉。然而这样壮的身体,走路时却又有一种猫般的轻盈。那气质,跟薛九牛以往在县里见过的强者完全不同。
“你们……”薛九牛问:“真的只凭五人,就能打败黑莲术王那百多两百人吗?”
“不行呀。”邢猎回答:“那个就要靠王大人去解决了。”
“我还是不明白。”薛九牛又说:“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庐陵县呢?大家又不相识,我们也不会给你多少钱而且我看你们也不像是为钱。什么都没有,还要拿性命开玩笑,更可能得罪后面有权有势的人……我想不透……”
“我只是喜欢打。”邢猎说着,摸一摸腰间的雁翎刀柄:“而且喜欢跟厉害的人打。放在眼前就有这么一群人而且是一群邪恶得打死了也不会可惜、自己心里也没有内疚的人。世上没有更好玩的事情。”
邢猎回过头来,微笑看着薛九牛:“怎么样?觉得我是疯子吗?”
薛九牛摇摇头:“懂武功真好,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不错的呀。”邢猎耸耸肩,回过头去:“直至你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想一想挂在旗杆上那两个『赣南七侠』。”
薛九牛想到那两具干尸,明白邢猎所身处的是一个如何暴烈的世界。
他们已渐渐接近青原山脚。一想到自己正走往黑莲术王一干妖邪的巢穴,犹如走近虎口,薛九牛心里不禁发毛。
他们到达一片小坡,从树丛间望过去,正好遥对上青原山的北面路口。
夜里看去,山头漆黑一片,但见山路之旁,透出来几座房屋的窗户灯光。
“那就是登龙村。”薛九牛悄声说。“听说已被术王弟子占了。”
邢猎看见这村子正扼守北麓的要道口上,心想术王部众数以百计,又有大量马匹,假如全布置在深山寺院里,给养和出入都非常不便,停驻在这山脚村子则可攻可守,是很自然的选择。
先前在县城里,他们已经盘问过那名被擒的术王弟子,欲从他口中探出更多关于敌阵的情报来。可是那人受过黑莲教经文和药物日积月累的影响,再加上对黑莲术王的信奉与恐惧,死也不肯吐露半点。
“杀掉我吧……”那术王弟子甚至说。“我这身躯,不过是寄居俗界之物,死灭之后就去『真界』。我为术王而牺牲,很快又会回来……”
邢猎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更决定要亲自走一趟,用自己眼睛去看看。
“你留在这儿看守马儿。”邢猎用黑布巾包起辫子头。“天亮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留下一匹马,自己回去。”
“让我跟着你。”薛九牛取下脸巾恳切地要求。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柄宰牛用的解腕尖刀,是他向县里屠户借来傍身的:“我知道这地方的路径,绝对不会碍着你的。”
邢猎看着他,正有点犹疑,薛九牛又说:“你不是说过吗?男人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我是为自己的地方打仗啊,不想只是站在一旁看别人打。”
邢猎笑着拍拍这个自认已是男人的小子。
“行。不过先收起你的刀子,没有我命令不许拔出来。你走在我后面,我怕你紧张起来砍到我的屁股。”
薛九牛笑着包起刀子,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包炭灰。两人把灰涂在脸上和手臂,再将马匹拴好,就在闷热的黑夜里缓缓潜行,开始向那登龙村接近。
邢猎早年流浪到南蛮占城国,曾被当地的土人追杀围捕,在不见天日的险恶丛林里隐匿逃亡,就靠着那经验练就野外潜行的本领,像此刻的地形自然难不倒他。
他不时往后看看。薛九牛干惯了各种粗活,身手很是矫健,只因为兴奋和畏惧,前进的动作都太急太用力了。邢猎向他比了几次手势,示意他放缓下来,薛九牛才渐渐懂得放松,活动的声音也更小了,开始真正能够融入那黑夜里。动作甚至有点儿模仿起邢猎来。
这小子学得挺快的。
两人在村下山坡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并没有敌人的巡哨,这才攀了上去,倚在一座屋子的墙边。
这登龙村也不大,大大小小依山而建的房屋只有四、五十户,此刻亮着灯光的则只有三、四座。
“都睡了吗?”薛九牛压着声线问。
邢猎示意薛九牛噤声。一条人影在转角的巷道走过,个子很瘦小,手上捧着盘子。原来是被术王弟子抓了作奴仆的村妇,正拿着酒菜,走往其中一座透出灯光的房子。
邢猎和薛九牛分头在村里行进,逐一从窗户窥视那些没有亮灯的村屋。不少屋子已然荒废破败,但亦有些放满了家具杂物,到处挂着男人衣服,桌上堆满酒杯赌具,显然正是黑莲术王弟子的居所,然而此刻都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