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东西?”闫胜问佟晶。
“是城里的妇人要送给我们的,也是为了壮壮防守的声势。那黑莲术王有个这么吓人的外号,我们也不能输。”
旗帜在晨风中飘动,邢猎回想梦中师叔的话,默默朝着那旗帜点头。
“王大人,你看这旗帜怎么样?”佟晶问王守仁:“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吧?”
王守仁瞧瞧关王庙四周的九江百姓,他们也都正在仰望这面旗帜。
那神情仿佛看见了希望。
“佟小姐,干得好。”王守仁笑着回答。
“每时每刻都有人要死。我们准备随时出发。”邢猎收起笑容说,立时又把众人带回严苛的现实。空地上的气氛回复先前的凝重。
邢猎从黄璇手上取回船桨。
“王大人,今次作战的策略,全靠你了。我们都是你调度的棋子。”
王守仁那双包含智慧与气魄的眼睛,与邢猎对视。
“我看见邢侠客刚才所画的地形图,已经想出几个方略。”他说:“一城生死,就在此一战。”
“不管王大人决定了什么战策……”
邢猎说着,与五个同伴在“破门六剑”的大旗底下并排而立,一齐朝王守仁躬身。
“请把当中最危险的使命,交给我们。”
一束束昏黄的阳光,如箭雨从枝叶缝隙间斜斜射入,投进山林的深处,才被那氤氲与幽暗吞没。
泛着烟尘的光丛里,有异物在掠动。
骤眼远看,还以为不过是风吹叶影;只有接近仔细观察,才可能辨别得出来:是一个人的身影。
那身影缓慢而平稳地移动,于树干之间潜过,没有发出半丝声响。那压抑着力量的步履,令人想象是一条正在朝猎物静静接近的蟒蛇。
这奇异身影的主人,正是山贼之首孟七河。
就像昨天在山寨里一样,孟七河依旧赤着精瘦结实的上身,但是原本铜色的肌肤全都涂成了青绿色那是用树叶和青果捣烂成浆调制的颜料,涂上之后既让身体颜色与四周树林融合,也掩盖了体味,就算是林中野兽的鼻子也可瞒过。
孟七河在涂成绿色的身体上,再用炭灰抹上许多斑纹,这样就更令轮廓线条难以察觉。他下身的深褐色裤子绕着许多带有叶子的蔓藤,又是另一重隐蔽伪装。
这些,都是他当猎户的爹教他的。
孟七河行走在凹凸不平、满布枯枝落叶的树林间,步伐就如日常走路一般轻松,每步竟不闻声响,尽显八卦门步法的精妙功夫。
两年前孟七河被王守仁率领的大队人马围捕,正是靠这伪装与步法,无声无影地孤身潜过对方防线,从后头打开一道缺口,方能带着少数部下杀出重围,逃入山里。
今天,我正以同一套功夫,报效王大人。
孟七河到达树林斜坡的顶端,身子慢慢半蹲下来一动不动,手里反握一柄刃身熏黑的匕首,保持蜷缩的姿势,眼睛朝八方扫视,双耳听觉大大扩张。
他视察了好一阵子,确保这山林的前头并没有敌方的哨兵,这才站起身来,身姿动作立时一变,有如一头躁动的猿猴,朝来路奔跃回去。
孟七河跑回半山一片树荫底下。那儿是个较平缓的斜坡,许多身影正坐在岩石上歇息,他们身旁放着一大堆沉重的行装。
身上穿着竹甲的年轻山贼唐拔,本来正在纳闷拍打着爬到身上的蚊子,一看见首领返回,马上兴奋地站起来。
“前头没人,我们可以再走了。”
孟七河其实跑得一身是汗,但他懒得抹一抹,说完急不及待就提起搁在山坡一角的八卦大刀
,斜斜挂到背后。
那些身影同时起行。十九人皆是孟七河麾下的山贼,全挑选最壮健的精英。他们跟首领一样轻装上路,但每人各背负或提着又大又沉的布包。布包全都鼓得胀起来,隐约可见里面收藏着一个个像人头大小的东西,一提起来时,内里发出瓦石轻碰的声响。
十九人里唯有唐拔和另一名山贼没提布包,他们肩上却斜掮着一大团绕成圈状、又粗又长的绳索,看来也不比那些布包轻得了多少。
他们这趟登山,走的都是没有路径的荒林,山坡崎岖难行,林木又异常茂密,更要带着这么重的东西,走得甚是辛苦缓慢,直至黄昏才完成一半。眼看快要入夜了,前面大段路程要摸黑攀爬,将更加困难。
可是十九人都没有发出半句怨言,孟七河一声令下,他们又默默提起东西开始上路去。
这固然是因为他们敬服的头领孟七河就在前头;何况一群无辜村民此刻就在黑莲术王魔掌中,他们都深知不可再拖延。
可是还不只这些原因:他们当中,还有第二十个人。
这条身影比其他所有人都要高大,手里跟背后带着长长物事,正以微拐的步伐向山上走去。
那是背带长弓的川岛玲兰。她将大刀的刀柄跟刀鞘绑起来,用它当作行杖,皱着眉一步步登上去。
川岛玲兰虽然已用布带在腰胯处紧紧束了数圈,但每走一步仍是带来痛楚。但她绝不肯放慢下来。
只要想到每迟一刻,又将多一个村民在“清莲寺”前被处刑,自己肉体的伤痛,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