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姚掌门不会同意。姚连洲的想法是:假如巫丹战胜了神机营,留着商承羽就没有问题;假如巫丹破灭了,商承羽是生是死亦无关系。
师星昊却怎也不可留着这根刺。因为当天“真仙殿”比试之前,是他偷偷将黑莲教无色无味、不足致命却能令人迅速疲劳的秘药“凝脉散”,加进了商承羽的膳食里。
此际铁闸里的商承羽,目光越过直指自己眉心的枪尖,盯着师星昊的眼睛。
“为什么?”他冷冷问,语气里已没了一贯的嘲弄,代之以强烈的愠怒。他知道师星昊说的是真话——在这时刻已再无欺骗的必要。
“因为我了解你。”
师星昊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都说出来。
“尽管你把武功练到这境地,但武道不是你要追求的东西。假如给你接掌巫丹派,你必然带我们走上歪路。你会运用巫丹的武力,去追求世俗的名利与权柄。你将会把巫丹派彻底变成另一种东西。在我眼中,这么做的人就是叛徒。
“那些朝廷书信确是我伪造的。但那并不是谎言。那些都是你将会做的事情。我只是及早阻止你而已。”
“就为了这样,你捣乱了师父决定的‘殿备’制度……”商承羽目光冷如冰霜:“令巫丹派建立在虚伪的谎言上;还破坏了我与姚连洲一场百年不遇的高手决战。你不觉得这是身为剑侠的耻辱吗?”
“这是我的选择。”师星昊回答:“我并非对姚掌门的武艺没有信心——刚刚杀了公孙师兄后,他身心都处于巅峰,我相信你并非对手。但我不能冒险。‘天下无敌’是公孙师兄的梦,也同样是我的梦。我不容许有任何变质。为此我愿意承受任何的罪责。”
事实上这七年来,师星昊也一直受到这事的困扰。最初姚连洲开始派遣“兵鸦道”征战武林时,为求军心稳实,委托比较老练的师星昊带领——泉州“南海虎尊派”亦是在他手中灭亡。但不足一年后师星昊就请辞,改由叶辰渊率领“兵鸦道”大军,他自己则长居巫丹山,原因正是念着自己曾向商承羽下毒,实在再无资格担当巫丹派的堂堂战将。这阴影已成师星昊心中的诅咒。
因此他才要来结束它。不管以后还有没有巫丹派。
积藏心底已久的秘密都说完了。师星昊仿佛感到背上一股重压消失,腰身比从前挺得更直,握着长枪的姿势更带锐气。似乎七年前失却的某种能量,重新注入他衰老的身躯。余下的,就只有将这枪尖搠进商承羽的肉体。
商承羽依旧盯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承受任何罪责?七年前下毒暗算;七年后今天要用这样的方法杀我——师星昊,你真是个笑话。”
师星昊却未丝毫动摇。
“我已经再没有话跟你说。”
锋锐无比的精钢枪镝,已然贯注着随时扎射的能量。
师星昊再老,也是巫丹派副掌门,派内有数的顶尖“巫丹”拳士;一年前他才接受“殿备”廖天应的挑战,结果以“巫丹拳”猛摔将其腿压断,证明仍然具有不动如山的超群实力。
商承羽七年前的武艺虽然超越师星昊,但被囚禁已久兼封锁肩胛骨,身体衰退又无从发劲,更被锁链固于一处,无法直立走动。师星昊远在七尺之外,隔着铁闸以长枪扎杀,这本来就不是一场比斗,而是单方面的处决。
能为巫丹派做任何事。这是当天师星昊给樊宗的考验,也是他自己立下的誓言。映射着火把焰光的枪尖,突然变得模糊。
师星昊以“巫丹”劲力用于长枪上,枪镝连同红缨旋转着,从铁间一个开口扎进去!商承羽本能地举起双掌迎挡。
然而长枪刺到半途,又从突吐化为收卷——师星昊以缠丝劲将枪杆拉回来,再利用扭转身体后的反力,迅疾将枪再度刺出,这次速度更在第一枪之上,而且改扎向商承羽大腿!
在这绝对优势之下,师星昊仍然先用虚招诈骗商承羽;并攻取他意想不到的非要害处,先削弱他才再逐步下杀手。师星昊要将所有可能的失误减到最少。
因为他知道商承羽是个如何可怕的人。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中。
师星昊双臂将长枪刺尽。然而枪杆并没有传来预料中戮破人体的手感。
也没有枪尖被抵挡的阻力。
而是……毫无感觉。
仿佛刺进水中之月。
没有感觉也是一种感觉。师星昊刹那间对这感受非常熟悉:当他与相近级数的巫丹同门对练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