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瑶花侧首看看与她并肩而行的岛津川岛玲兰。川岛玲兰跟她一样汗湿发丝,斜挂着大刀的布条随着登山的脚步一下接一下勒紧胸口,川岛玲兰皱着眉吐纳调息,以保持不至落后。她也瞧了瞧习小岩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与霍瑶花对视。两个女刀客都对习小岩有些担心。
这里是巫丹“遇真宫”以东的荒岭,原无山路。三人为了绕过从正南方山路进攻的神机营大军,选择从东面赶往“遇真宫”。
自从在襄阳府城的客商口中听闻禁军进攻巫丹的消息后,习小岩心焦如焚,三人这几天几近马不停蹄,终在昨夜赶到巫丹山以东的村镇。马匹太过疲倦,黑夜骑乘又实在危险,但习小岩不愿等候,乘夜就徒步赶来,正好在黎明前到达山脚,仍不停歇又开始登山。
川岛玲兰和霍瑶花虽非寻常女子,但这样长途追赶很是疲倦辛苦。可是看着被鬼魔驱策似的习小岩,两人并未抱怨半句。
前头出现一片突出的陡坡,看来不易爬上去。霍瑶花正左右看看要怎么绕道,却见习小岩一舒展他长长的怪臂,抓住突出的树根,乘着原来的步势,低吼一声就猛力攀上去,左足屈膝踩住了一块石头,又继续迈步向上走。
川岛玲兰和霍瑶花无奈,只好也手足并用地爬上陡坡。霍瑶花的手背在攀爬时被石头擦破了,但她没哼一声,拍拍手上泥尘,和川岛玲兰急步去追已经走远不少的习小岩。
川岛玲兰看着习小岩的背影,回想这几天他那寝食难安的样子,深深感受到他跟巫丹派的感情是多么深厚。
要是为了东瀛国,为了“破门六剑”,为了邢猎,我也会这样。
川岛玲兰一直只视“物丹”为敌人,是与她爱人邢猎不共戴天的仇家,然而与习小岩结识之后,她才猛然醒悟:仇敌也是人,也有人的感情,也一样会为他们所爱而战斗。
那我们互相攻杀决战,到底意义何在呢……?
霍瑶花看着习小岩,心里却是无比羡慕。被驱逐出师门的她,从来没有找到可称为“家”的容身之地,更从未打从心底要去爱护和保卫谁。
唯一的例外,也许就是先前与习小岩在汉阳城的时候,借宿在染布坊那座大宅,他们被当地武林人士误认作“破门六剑”围攻,两人并肩作战,守护着那座宅院的大门……那时候,霍瑶花确实有跟自己的男人守护着家门的感觉。
瞧着前头的习小岩,霍瑶花不禁想:
那个时候我们感觉很近呢……
这时从隔着树林的山野前方,远远传来像雷鸣的声音。
原本全速在攀爬的习小岩,身体霍然停顿下来。
后面两个女刀客也都听到。他们先前就打听过禁军神机营到底是一支怎样的军队,此刻听见这接连不断的轰鸣,他们知道是什么。
霍瑶花和川岛玲兰预期,习小岩听见炮声,将有什么激动的反应。
可是没有。习小岩就只是停顿了这么短暂的一刻,身体又马上起动。没有作半点声,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继续朝着炮击声传来的西方走去。
川岛玲兰看见不禁想:这家伙相比当日在西安“盈花馆”时已经成熟了许多,难怪那天能够与波龙术王打个不相上下。
邢猎若与他再战,胜负实在难说……
“已经开始了……”在她旁边,霍瑶花喘着气说。
川岛玲兰点点头。听到炮声也就代表了巫丹派竟然真的选择与大明国的军队正面对决。这是多么疯狂的事情。可是了解巫丹派的川岛玲兰又觉得,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跟随着习小岩来巫丹山取“蜕解膏”的途中,川岛玲兰其实一直在苦恼,担心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从巫丹派手上取得这奇药毕竟邢猎和“破门六剑”是巫丹的宿敌啊。现在巫丹山陷入战乱,川岛玲兰却有机会径自潜入去取药了。为此川岛玲兰感觉心情有些矛盾。
在山坡前头,习小岩紧紧咬着牙齿,身体散发着惊人的热力,继续踏步攀上。他把全身的能量都贯注在脚步上,强自压抑着胸中沸腾的怒气,控制自己不被情绪吞噬。
然而心里角落处,一柄名叫“悔恨”的尖锥仍然不断在刺痛他。
我不应该离开巫丹山。这一刻,我应该跟自己的兄弟并肩站在那里。
习小岩低喝一声,用双手帮助下登上一片山岩,脱出了树林。眼前突然一片开阔。霍瑶花与川岛玲兰也赶上来,却见习小岩站在原地。前头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却已经变得光秀秀,原本茂密的树林都被斩去夷平,失去生命的树干倒满地上,情景凄惨如末日。
有百多名被神机营征召来夷平“遇真宫”东侧树林的民夫,原本都躺在倒下的树木之间露宿,刚才被开战的炮击声惊醒了,正向着“遇真宫”的方向张望,突然又发现后面山坡出现这三个野兽般的男女怪人,也都呆住了。
人群里还有十五名禁军步兵,带着盾牌矛枪,负责在此看守警备,看见三人马上戟指呼喝:“你们是谁!”
炮声掩盖了他们的呼叫。但这不是他们住口的原因。而是看见三人背上的三口大刀。是习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