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雨笑道:“你这般临阵磨墨,倒也不必麻烦了,没关系的。”
那男孩却很是坚持,径自问道:“姑娘要甚么图案?”
若雨心道:“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好罢,反正我也没有损失。”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便帮我画一条龙罢!最好是会降雨的那种。”原来她想自己既以此为兵器,倒可以此略表自己身份。此话一出,登感反悔:“龙乃神物,世上没一人见过,他又如何画得出来?”正要开言阻止,却听得那男孩爽快答应:“好!”蘸了蘸墨,便画了起来。
若雨见他落笔甚速,当真是“笔走龙蛇”,有着惊天地泣鬼神之势。细节之处也毫不马虎,龙须龙角无不威势凛凛,一身鳞片也是井然有序,瞧得心花怒放,不觉暗暗喝了声彩。那男孩画完一条龙,又拿起另一枝笔,在原先那枝的笔杆儿上轻轻敲击,墨水便一滴滴自笔尖洒下。那男孩道:“这是雨点。”
若雨心下暗喜:“这雨点当真是再自然不过,不料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男生竟有如此本领,可见当真不能以貌取人。”
一盏茶时分不用,一幅龙王戏雨图横空出世,若雨大乐,便要拾起,那男孩举笔一挡,说道:“等一会,墨汁干了再取。”
若雨暗叫侥幸,心道:“我一拿起,墨水流动,这好好一面旗布就要给我毁了。”连忙缩手,问道:“你画画的技术怎地这般厉害?这总不是熟能生巧了罢?”
那男孩不答,低头望着那幅自己的作品沉思。
若雨等了良久,不见他回答,只得另寻话题,这才猛然想起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不觉脱口而出,问道:“你可识得一个人,叫甚么『黑蛟霸王』顾王霸的么?”
兵器铺外方一涛本来看这男孩画图也是赏心悦目,此时听若雨问了这话,忙回过神来,凝神倾听。那男孩听若雨问了这么一句话,终于抬起头来,双眼直直盯着若雨看。不过这也是一瞬之事,那男孩随即又低下头来,淡淡的道:“不识得。”
若雨想他素来冷淡,也不以为意,心道:“这人果然跟那人没有干系,却又不知方伯伯的讯息是从何而来?”
方一涛却想:“此人神色有异,说话未必是真,想这小姑娘也问不出他甚么了,还是我这几日晚间亲自探探是实。”二人各转各自心思,突听得那男孩道:“差不多了,姑娘,你可以将这旗子取去了。”
若雨取过旗子,登觉不好意思,探手入囊,取了一锭银子道:“这个你便收下罢,我可不能向你买了兵刃不给钱。”
那男孩不接,若雨便将银子放在地下。
那男孩见状,说道:“小本生意,童叟无欺,我不要你的钱,快去罢。”便将那一锭银子拾起,要还给若雨。
若雨格格一笑,说道:“我也是童叟无欺的,不会骗你旗子。我只听你最后一句话,再见啦。”
语毕,径自走出,也不再回头向他望上一眼。
走出数步,只见方一涛从后方赶了上来。
若雨道:“方伯伯,你瞧我说的可不错罢?或许那顾王霸是在其他兵器铺也说不定。”
方一涛道:“应该不会的啊,我们帮中消息素来总是不错的。可总不会在这数日之内,一家兵器铺便这般换了主儿,而且还是从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变成这样一个男孩。”
若雨道:“是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方一涛听她出口成章,又觉她气质颇不寻常,不禁问道:“小妹妹,令尊是谁,可以见告么?”
若雨微笑道:“我姓龙,所以我方才才要那人帮我画一条龙。家父做过几年将军,伯伯应该也是识得。”
方一涛心念一动,问道:“令尊在何处驻守?”若雨道:“原先是遂城,后来是定州城。”
方一涛喜道:“啊哈,令尊叫做龙后铭,是罢?”
若雨微微点了点头。
方一涛见若雨毫不欢喜,终于问道:“小妹妹,你有心事不是?”
若雨缓缓低头,终于叹道:“我见到伯伯你后,很想带你回家见我爹爹,但又很想念我杨叔叔。”
方一涛奇道:“你口中的杨叔叔,莫非就是杨少恒杨兄弟?”
若雨点了点头,黯然道:“他先前在我们家住了很久,但伯伯你现在是见不到他了。”
方一涛大惊,叫道:“他走了?”
若雨点点头。
方一涛只道杨少恒已死,不觉虎目含泪,仰天叫道:“杨兄弟,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般先走了?”他声音本就宏亮,此际满腔悲愤的大叫大嚷,只怕杨少恒若是当真死了,在天上的鬼魂也听得见。若雨本就伤心,未去分辨其话中之意,受方一涛情绪感染,也落下泪来。
于是二人一路垂泪往先龙第而行。到得门口,方一涛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好在我还能与你爹爹见上一面。你先进去罢,跟你爹爹说我在这里。”
若雨一面以衣袖拭泪,一面向前走去。突觉脚下被甚么东西一绊,扑地倒了,方一涛竟是不及救援。若雨缓缓站起,这才看见适才绊倒她的竟是一锭银子,形状大小无一不似方才给兵器铺那男孩的那锭。
她此时心下神伤,也不去多想,将银子收回囊中,推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