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到锲镂帮总舵依靠了不少机括来看,锲镂帮中一定有至少一名巧匠,帮助帮众打造如此秘密的基地。但只有容强等极少数人知道,正是这名锲镂帮帮主,除了雕镂饰品的技术是一等一外,更可被誉为全国最厉害的巧匠。他以前在家乡居住时,就曾替发妻在家门前造出水车,后来也替武功高强的丈母娘打造独门暗器,更做了几把神兵利器留在山上,瞧瞧之后是否能传给唯一的儿子。总而言之,在自己的卧室弄点机关做间密室,于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却毫无困难。
伍尚步于黑暗之中,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一块圆石,向右一转,前方的石门“隆隆隆”地开了。
伍尚走过几道门,终于到了一个温度甚高的地方。那是一间三丈见方的房间,最底一面墙之前摆着一个大熔炉,左右二面墙则摆着高且宽大的药柜,上面贴着各种药材的名字。二个打着赤膊的男人站在右首的药柜之前,低声商量着,于伍尚的到来却恍若不觉。
伍尚见二人如此专心,自走到熔炉之前,见上面放着一柄金铲,金铲正中央有一处鸡蛋大小的凹陷,里头煮着殷红色的液体,正起着细小的气泡泡沸腾着。
伍尚闻着有些苦涩的药味,皱了皱眉头,道:“怎么样了?”
二人抬起头来,直望着他,其中一人开口说道:“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的?从我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一代代都在炼制长生不老药,现在还有谁活在这世上?我看倒只有这个念想长生不老,才让我们一代一代炼着。”
另一人道:“要不是你给我们吃的喝的住的花的,我们应该也早要放弃,另谋生路去了。”
先一人道:“你不如放弃了罢,反正就算炼成了,给别人刀子一捅,还不是照样死翘翘?我可不相信我们炼的这药能让人刀枪不入。”
说完这话,二人一同转身,直挺挺的站着。这二人的身形一般精瘦,脸蛋一般的椭长,全身因为长期炼药透出一股诡异的褐黄色,加上神情憔悴,眼眶凹陷,瞧上去好似几日未眠。这二人是对双胞胎,一曰糜长,一曰糜幼,就差在糜长的头率先探了出来。然而在二人学会自己名字以前,他们父母是否弄混二人,却是老天也不知道了。
伍尚叹道:“我自然知道这等东西不可能是万灵丹,但你们能明白吗?亲眼看见最爱的人离世的那种痛楚,尤其是在你功成之日,满心期待见到对方之时!她留下了唯一一个血脉给我,我绝不让那孩子再次遭逢此事!”
糜长道:“不懂是不懂,但我们就继续在这里帮你慢慢炼着。”糜幼道:“但成不成还是得看天意。”
伍尚叹道:“你们怎能对生死如此淡漠?”
糜长道:“我们的前面几代哪个不是怀着长生不死的幻梦死去?”糜幼道:“若你从小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却终于发现这是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自然会看淡生死。”
伍尚长长叹了一口气,在方室中走了一会,端详许久糜氏兄弟乃至其父祖先前炼出的几枚奇怪丹药,便自转动机括离开此地,心道:“彭兄弟出去十余天,不知见到倚马和那孩子了没?唉,秦砷生得清秀可爱,脑筋聪明灵活,尤其喜欢与我亲近,真希望我那孩子未来也像他这样才好。”心念即此,却又想起了伍销投义正辞严的一番交代,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想:“谁知道我有个孩子呢?谁又知道我总把砷儿当自己儿子看待?最好测出他的心性究竟为何,否则错信之不好,错疑之也不对。”
复说那日容倚马救走秦砷后,便雇了辆大车,坐在里头亲自照顾之,秦砷却只是昏迷不醒。他亲眼看见雷凌将秦砷击飞出去,推测是蟒鞭挥出的力道太大,令秦砷内伤未醒,于是揭开他的衣衫悄悄查看,果见他小腹之上横过一道热辣辣的红痕,不禁叹了一口气,暗想先寻大夫给秦砷看了再回帮不迟。
然而大夫还没找着,夕阳已先落山,容倚马只得先叫车夫寻间客店歇息。他抱着秦砷入店,正要完房间饭菜,忽听一人叫道:“这不是门主吗?”一回头,却见了鲁不鸣、高均等十余名锲镂帮帮众,正是伍尚派出照应秦砷等的彭见一行人。
容倚马又惊又喜,却摇了摇手,转身先将秦砷放入客店房中,才转回大厅,与众人招呼过后,将秦砷与南浅争执的来龙去脉略略说了。
鲁不鸣听知平时活泼可亲的秦砷竟给雷凌打伤,大感愤怒,道:“小头跟秦兄弟闹不合跑了?他甚么时候这么不会看状况?要是有他在,容大哥去捉雷凌,带回帮中,我们一来帮秦兄弟报仇,一来也少叫那冒充的南大侠之子乱七八糟地追着秦兄弟跑来跑去。”鲁不鸣总是自信于自己的判断,又是门下最常发话之人,秦砷也格外看重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的催眠功夫,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鲁不鸣已堪称秦砷的代言人,对他一切所言深信不疑。
容倚马叹道:“其实不只如此。小头见到秦兄弟后的反应着实不太寻常,明明日前我和他才仰赖秦兄弟杀了不少乌贼,小头竟然刻意说谎,将他塑造成杀害宰相的凶手,气得我打了他一巴掌,他才不愤离开。不过现在想想,是我太莽撞了,小头向来不是这种人,或许他是想看看敌人对于我们有人认为秦兄弟杀了骆相作何反应,毕竟那雷凌也是给小头一逼才承认罪行的。”
高均心道:“你们怎便知道必不是秦砷杀的人?”却没有开口说出。
玉门门主彭见道:“总之幸好帮主高见,我们来此接应,容大哥也不必自己烦恼啦!依我看,我们先将秦兄弟接回总舵,让帮主放下心来,请大夫甚么的一会再说罢。容大哥,你认为呢?”
容倚马心道:“一位门主、二名在我石门的重要人物,帮主本来极放心我和小头同行,却因秦砷一人多派了这许多人马……”道:“彭兄弟所言甚是,我们愈快回去愈好,然而秦兄弟受伤不宜奔波,我先去向帮主覆命才是。”彭见道:“容大哥有理。辛苦了。”容倚马道:“不会,彭大哥自己当心。”饭也不吃了,就快步离了客店。高均望着他的背影,似是想了片刻,突然起身追了出去。
高均叫道:“门主!”容倚马回头道:“高兄,甚么事?”高均道:“小头平时自抑内敛,只有我们石门知道他在帮中仅次于帮主和几位门主聪明,他不惜说谎也要挑出秦砷之事,恐怕不只是用计。”
容倚马道:“噤声!我自然也了解小头,依我所见,他必因对秦砷动疑,要赶在秦砷回帮以前向帮主禀告一些事,才会先行离开。我此时先走也是此意,鲁兄心思单纯了些,你和彭兄弟帮我留神一会。”高均道:“是。”压低声音道:“门主最好想些方法测试之,必要时赶他出帮。”容倚马点点头,不再说话,就自别过离去。
秦砷躺在房中,将厅上诸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道:“不去看大夫最好!要是给人看出我身上根本无伤,这齣戏还如何演下去?容大哥回去更好,他只怕因小头举动已在疑我,才要先找帮主偷偷商议,殊不知我最怕他此时看破我来。”原来他藉由虚击雷凌、闭目装死暗示雷凌要他放手攻击自己,却早在轻鹄履下蓄集了许多真力,一件蟒鞭将至,便用力将自己摔出。而容倚马所见的那道红痕,则是秦砷尚躲于树间时便以包冰所给之五毒门药物在身上淡淡绘出。秦砷藉由绝顶轻功──或说轻鹄履所显出的绝顶轻功──成功利用容倚马、南浅等人观看角度的限制,令几人误以为自己和雷凌热烈打过一架,往后的戏想必也更加易演。
他想容倚马回去以后,外面或许会有人来探自己,不敢解去身上毒药,双眼也阖上佯作昏去,果不多时,便有人走了进来。
秦砷并不知道此人为谁,忽觉呼吸一滞,却是有人堵住了他的鼻息。秦砷心中一惊,暗道:“昏迷的人被堵住鼻息会怎么样?”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嘴巴同时开始呼吸。
此人正是高均。他放在秦砷鼻前的食指感到他先重重用鼻吐出一口气,才开始做出反应,心道:“果然是装的。”也不急着点破,出房对外边众人道:“还是昏迷着,不知甚么时候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