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回到营地,叫醒了女人和孩子,便继续向北出发。
多出那头野驴供走累的成员轮换休息,队伍移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
如果说之前慢得就像送丧的队伍,那么现在就像是一个迎亲的队伍,脚步飞快。
“你没有必要带我们走,保护我们,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尤妮格跟猎魔人说,“我知道你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把这话说给死去的巴维和弗里克听吧。我当不得好人的名头。”
金发寡妇被噎了一下,无奈退走。
……
“奥克斯大人,我听说难民营通常又脏又臭,到处都是小偷和毛手毛脚的男人,”那个面容清秀的,胸脯浑圆的女人又走到他身边,扭着腰肢,略微不安地说,“一群女人住在那儿很危险,您能把我们带进城里去吗,或者我?”
“我认为你最好适可而止,学会满足。”
女人碰了一个硬钉子,晦晦然离开。
……
罗伊虽然接下了这个责任,但不愿意跟女人过多交流。
尽管一个个寡妇隔三差五就跑到他跟前晃荡,有意无意地展示轻薄衣衫下或是丰满或是纤细的体态,向他表达感激,谢意。
他都不冷不热,敬而远之,像是一锅永远煮不沸的冰水。
……
一行人顺着大路,走了一周。
路上行人越来越多,不时能看到满载货物的马车越过身边,车轮嘎吱嘎吱碾压地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期间罗伊打发掉一次趁着夜色袭击的孽鬼群、三波从路边草丛里跳出、带这个木桶头盔,手持草叉拦路抢劫的庄稼汉,
如果这群女人单独上路,大概已经被“分食”了七七八八。
第四天,当众人视野中出现一座高大宽阔的、青石堆砌的城墙。
她们明白自己抵达了目的地。
罗伊取走野驴身上的鞍袋,拍了拍它的屁股,目送它消失在茂盛的灌木之中。
……
玛耶纳位于马里波南方,是一座重兵把守的要塞。
数十位泰莫利亚士兵守在城垛上、哨塔牒口,背着弓箭,端着加布里埃尔警戒,城门口,南来北往的商人和镇民排成一条长队。
挨个接受守卫严格的检查、搜身。
罗伊所在的队伍不过逗留了短短十分钟,就看到好几波妄图混进城的衣衫褴褛的难民被推开。
骂骂咧咧地重新回到城墙外边右侧,一片喧哗、嘈杂、污水横流的所在。
也就是女人们的最终归宿,难民营。
罗伊悄悄后撤,退入队伍的最末尾,离得不远不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这座散发着卷心菜和大便臭味儿的难民营由马车、营火、木棚和帐篷组成。
至少住着超过四百人,甚至更多。到处都在骚动,数百个人乱糟糟的声音谱写出一首交响乐,而牛羊鸡等家禽家畜的叫声则是变奏。
这里看不出太多秩序,人们随意地叫、哭、破口大骂,也有衣服烂了好几个大洞,带着浓厚黑眼圈的瘦削男人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时快时慢地摆手,扭腰,仿佛在展现某种蕴含深意的行为艺术。
当然,也可能他就是个神经病。
女人们虽然称不上多漂亮,但十几个凑一队,加上一匹骡子,还是相当惹人注目,一个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男人躲在帐篷边,朝她们投来不加掩饰的、弥漫着黑暗欲望的目光,冲她们轻挑地吹口哨。
暴露出某种意图——
有的帐篷里坐着瘦骨嶙峋的女人。
她们眼神空洞,表情浑浑噩噩,等着男人走进后,把帐篷布拉下,传出某种响动。
这是营地里一种宣泄压力的方式。
罗伊四下打量寻找希里和杰洛特的踪迹。
这乱糟糟的难民营,不需要任何交接。
看中哪块地方,只要没人,用自家的帐篷占领即可。
营地中干净、整洁的区域,早被抢占一空。
女人们只能在外围绕圈,四周火焰一样灼热的目光让她们心头发慌,恨不得拔腿便跑。
但她们没办法,她们必须适应这糟糕的氛围。
绕了三圈之后,罗伊已经确认杰洛特和希里不在营地里,目光看向高耸城墙,他要进城去。
而女人们有了意外收获。
一群柳叶村相近村子的熟人主动找上她们。
男女老少皆有,为数不少。
阔别已久的两伙熟人,抱头痛哭,倾述苦闷。
不出意外,他们将接纳这群寡妇,这片帐篷将成为女人们的的新家。
猎魔人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
心头松了口气。
总算摆脱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孩子,完成了弗里克两兄弟未竟的事业,好事做到了底。
……
他稍微有点遗憾,他本以为女人们至少会过来道个谢,说几句感激的话,告个别。
但无穷无尽的喜悦和泪水将她们淹没,她们沉寂其中,将别的所有抛之脑后。
“瞧见没,歌尔芬,小黑…”罗伊揉了揉兜帽里两个小家伙,意味深长,“有的人只知道索取,却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予。”
“记住了吗,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他转身便走。
然而,没走出多远。
身后一个急切的呼喊声叫住了他。
胸前缠着襁褓,金色头发,身材窈窕的尤格妮追了上来。
气喘吁吁地擦去额头汗珠,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你!”
她郑重地说,“谢谢你这一路上照看了我和我的亲人朋友。谢谢你忍受我们糟糕的表现!”
“你的感激我收下了。”罗伊冲她点点头,眼神稍微柔和,之前对这个寡妇的不满消散了不少。
“奥克斯,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一个好人!你比那些懦夫、欺软怕硬的人,涩情狂、暴徒更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她褐色的大眼睛盯着猎魔人,其中闪烁过一抹向往,然后是颓然,“但我一无所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给你作为感谢。”
她扑上来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
一股淡淡的汗味儿,和别的气味儿飘进猎魔人的鼻子,他脸色毫无变化。
“再见了,奥克斯…”尤格妮抱着孩子向后缓缓退去,冲他挥手作别,眼眶泛红,语气哽咽,“我会用一辈子为你们祈祷,当小哈瑞长大一些,我会让他记住几个救命恩人,巴维、弗里克,还有奥克斯…”
“这个给你。”猎魔人眼中闪豫一闪而逝,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塞进去一小袋硬币,合拢了她的掌心,“拿好吧。希望它们能给你带来好运,和孩子一起努力活下去…”
……
尤妮格目送猎魔人离去的背影,走到偏僻无人的角落,解开了袋子。
眼眶泛起喜悦和感动的泪光。
不多不少的二十个克朗,足够他们母子俩在这片陌生的领土站稳脚跟。
……
“呼…多管闲事!”罗伊目送尤格妮安然返回营地后,自嘲一笑。
但这已经是他有所克制的结果。原本还想给女人留句话,有困难去城里寻他,毕竟这是唯一懂感激的人。
可转念一想,世上可怜人何其之多,自己又能救得了多少?
该干正事儿了。
猎魔人隐蔽地绕着玛耶纳巍峨的城墙转了几圈后,找了段守卫稀少,人迹罕至的位置。
扣动了加布里埃尔。
城墙上的士兵只听到几次弓弦震动声,警惕地四下张望,却啥都看不到。
而猎魔人,已经借由闪烁进入城里。
七拐八拐钻出阴暗狭窄的巷子,光明正大走上了玛耶纳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