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几十年前,飘回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平平,你知道吗,这里肯定是一片很大的湖。”
雨秋平的母亲拉着雨秋平的手,在她的老家——黑龙江的一个小县城的野地里随便兜着。那天也下着很大的雪,和越后的雪差不多大,银装素裹的大地全部都被白雪覆盖。
“为什么呀妈?”雨秋平不解地蹲了下来,用小手敲了敲那厚厚的积雪,完全感觉不到这里的雪和别的地方的雪的区别。
“因为这里的雪原特别平整,一般不会有这么平的雪原的。要是有这么大一块好地的话,早就被拿去种庄稼盖房子了。”雨秋平的母亲指了指周围,雨秋平放眼望去,才发现除了这块雪原外,其他地方的积雪都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下雪前那里肯定都是丘陵和山坳吧。
“所以这里以前是湖…结冰了,冰面很平很平,不像其他那些小山那样又高又低的,所以积雪才这么平吗!”雨秋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母亲则微笑着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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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计划。”
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把那口雾气哈了出来,对着身旁的本多忠胜、小幡杰盛等人吩咐道,“我打着马印,带着一小部分人把越后军引到那片雪原上,雪原下面是冰面。然后让本阵的12门炮齐齐地向着冰面开火,把冰面给砸破!让越后骑兵全部掉下去!”
“啊?那里是冰面?”朝比奈泰平完全不理解雨秋平的脑回路,“那不就是一块雪原吗?”
雨秋平把小时候妈妈教给自己的知识简单复述了一边,成功说服了众人,可是小幡杰盛却忧心忡忡地道:“殿下,上杉军都是北国人,对着地理再熟悉不过了。殿下作为一个南方人都知道的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你们就都不知道,对吧?上杉军肯定也以为我们不知道。而且,他们肯定也不知道我们把所有的火炮都调回了能打到这块湖面的本阵,更想不到我们会炮击湖面。”雨秋平想到这里,忽然觉得竹中重治二十年前在美浓的那番话真的太有道理了,“兵法的最高要义,就是令对方轻敌。他们以为我们不知道,就很有可能不做防备。”
看到众人没有言语,雨秋平又补上了一句道:“反正现在也到了必死之局了,解决不了这些越后骑兵,全军都要葬送在这里,难道不拼一拼吗?”
“在下同意一试,但是计划需要修正。”小幡杰盛缓缓控制着马匹,靠到了雨秋平的身旁,沉声道。
“你说。”雨秋平看了眼身后越追越近的越后骑兵,皱着眉头道。
“请让在下打着殿下的马印作为疑兵引走上杉军。”小幡杰盛和雨秋平对视了一眼,仿佛看透了雨秋平在想什么,“炮兵对着冰面开火的话,恐怕那支作为诱饵的部队也会遭殃吧。就算没被打中,整个冰体迸裂,如果没有预留出安全距离,诱敌部队恐怕也有危险。殿下千金贵体,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不行,这是我的计划,不能让你们去冒险。”雨秋平固执地摇了摇头,他还没有冷血到给部下下达这种接近于送死的命令。
“殿下…”小幡杰盛抿着嘴还想再劝,身后的前田庆次却不满地嘟囔道:“行了行了,都这个时候还争什么啊?你们俩都别去不就行了吗?随便挑几十个人打着殿下的旗号不行吗?”
“不行。”小幡杰盛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前田庆次的提议,“就向殿下所说的,我们红叶军绝不会给部下下达冒险送死的命令。要死,也是下达命令者带着大家一起死。殿下不能死在这里,那么顺位最高的指挥官就是在下了。若是没有领头者,谁愿意执行这危险的命令?”
前田庆次闻言鼻子一酸,可是嘴里却别扭地挖苦了一句道:“老兄,你今天的话很多啊,比你半个月的话都多了。”
“殿下,二十年前在下被开除出军队,是殿下又给了在下一次重返军队的机会。在下能认识这么多人,能建立这么多功勋,能娶妻生子光宗耀祖,在下能有这样的人生,都是拜殿下所赐。”小幡杰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在北风里显得格外阳光,“今天,就当在下报答殿下的吧。”
雨秋平沉默了半晌,可是他明白眼下的战局没有给他犹豫太久的机会,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同时嘱咐道:“记着,把上杉军引入冰面后就开炮,留出安全距离,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然后你带着人逃跑,千万别被波及。这是军令!记住!”
“是!”小幡杰盛如释重负地抖了抖马缰,从雨秋平的旗手手里接过了枫鸟马印后,就准备带着200人向西侧离开。然而,在临走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转过身来低声道:
“殿下,如果铜墙备的军旗丢了,是不是铜墙备也会被取消建制?”
“没错。”雨秋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拜托殿下了。”小幡杰盛从自己的旗手手里拿过了铜墙备的军旗,把他递给了雨秋平的旗手,“这是在下一手拉扯出来的备队,也是穴山大人心心念念的备队,请允许在下有点私心,在下不想看他们完了。”
说罢,小幡杰盛一抖马缰,带着200余人的骑兵,就朝着西边的雪原策马而去。雨秋平等人无言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热泪逐渐在这群男儿的眼眶里涌动。
“记住!你们要活着回来,这是军令!”雨秋平最后高声朝他喊道。
小幡杰盛没有回头,只是在马上向雨秋平敬了一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