哱承恩这些小辈在打仗上跟厮杀场混了一辈子的哱拜差得远。
但对时局发展、信息变化,他们比哱拜懂得多,也更容易接受新的知识。
诸如收到索里卡姆已被攻落消息的哱承宠,领军带着戚继光中军派来的使者自卡马河右岸渡来,当即以幼子的身份给哱拜上了一课。
戚继光派来的使者不是监军,是来自万历宫廷的小说家余邵鱼与内廷供奉画师吴彬、张复等人,奉皇命至前线随军,为主将、军兵绘画像、撰英雄志及皇帝电报。
虽说做武官,哪个不想着自家武名扬天下,听到皇帝有这打算就没有心底里不高兴的,但哱拜到底是老人家,心里还有几分故作矜持。
尤其是知道皇帝的命令不是让画师与小说家听他们的画、写,而是凭其在军营中与士兵同吃同睡,想到什么写什么、看到什么画什么。
最重要的是不照着宫廷画那些惯例去画,让人浑身不自在。
起初哱拜是挺不好意思,摆着手道:“拉倒吧,哱某都副总兵了,主事给小辈儿们画些画像也就是了。”
后来听吴彬说这不行,是必须得画,皇帝命令要给所有带兵诸将一视同仁,不论官职高低、不论年龄长幼、不论出身何处,只要是领受大明官号的将军,就都要画。
这一点让哱拜很是感动,照过去,这些事是从来没他的份儿。
甚至就连战报,都提不到他的名字,就像早年身为把总归属守备郑印,哪怕郑印什么事都不干,战报上也是守备郑印率归附鞑兵大破贼军。
根本不配有姓名。
如今万历皇帝在上,竟是连画像都要做了?
哱拜二话不说,领着内廷供奉画师吴彬去了他打下索里卡姆的战利品库。
那是个巨大的木制粮仓,粮食、木桶占了有一多半,剩下的地方被堆积如山的罗刹夷兵甲、皮具以及五金堆放得满满当当,显然是大战得胜还来不及收整。
哱拜径自带吴彬经过卫兵,至最里面的小隔间,打开几个有铜雕的木箱。
未经加工的金块、银锭,加工的金戒指、耳环,还有颗粒状的金刚石、黄水晶、绿宝石,差点把吴彬晃瞎了眼。
“主事奉皇命远来,此地偏鄙无甚良货,喜欢哪个,挑一件。”
哱拜看着吴彬,像是颇有遗憾般乐道:“哱某生平难得叫朝廷以国士对待,再无抱憾,唯独家里几个小子,还请主事将他们画得像汉人些。”
吴彬是内廷供奉画师,明代的画院与宋代不同,并无独立画院机构,但因需求有一套选拔人才的供奉机制,主要是在各部、内阁、内监挂职。
所以一个明代的宫廷画师,以才艺进奉,但官职可能是翰林院的中书舍人与待诏、武英殿的待诏、工部的主事、钦天监的刻漏博士与五官灵台郎、锦衣卫的镇抚、百户、千户甚至指挥使。
直到他们这些人专门启程追随明军出发,万历才在内廷设立书画院这一官方机构,作为其立功的赏赐。
吴彬就以善画人物图,跟随戚继光于西北,在卫拉特和硕部哈尼诺汗归附时绘了《瓦剌内附图》,传回北京令皇帝大悦,当场成立书画院并任其为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