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娉娉袅袅的走向杨集,迅速瞥了目光古怪的管家一眼,俏脸飞过一丝晕红,连忙低声解释:“这是卫王,他在芙蓉园救过我一命。”
管家等人听她这么说,脸色全都变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卫王竟然穿着这样子,不过想到杨集以前是名满京城的纨绔之王,也便释怀了。只是怎么也不敢与之同席了,众人起身深深一礼,便纷纷走到了马车旁。
杨集鸠占鹊巢,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世道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如果他挽留这些裴家下人,反而是失礼于裴淑英、乃至于失礼于裴矩了。
“卫王,我听说凉州要打仗了,您怎么在这儿?”裴淑英坐下之后,激动的问道。当初芙蓉园遇刺之时,若非杨集将她扑倒在地,并冒险引走箭矢,她早就死了,自那之后,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救命恩人;至于被杨集拖累之事,却是没有考虑的。
“有点家事需要回来处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杨集找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反客为主的为她倒了一杯果酒,笑着打趣道:“大兴城寺庙众多,而你却远去什么枯竹寺进香,莫非枯竹寺的佛在姻缘方面很灵?”
“卫王误会了。”裴淑英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怦怦直跳,虽然杨集没有明说她去求姻缘,可意思已经点出来了,要命的是她不仅顺便求了姻缘,还请菩萨保佑她这个救命恩人。
她咬着嘴唇,矢口否认道:“我是去给家父许愿。”
杨集看了她一眼,心知说中了,忍着笑意,顺着她的话题问道:“令尊还好吧?”
“多谢卫王关心。”裴淑英见杨集没有再提那羞人的问题,稍微从容了一些,叹息道:“家父以前在南方打仗的时候受过伤,近来天气时冷时热,受了些风寒,并引发旧创;大家都很担心。今早有家人给我送来消息,说家父昨天已经如常上朝,显然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杨集点了点头,裴矩其实也是一个相当能打的帅才,他在开皇十年奉命去安抚岭南,正好遇到高智慧、汪文进在南方反叛大隋,裴矩仅凭手中几千杂兵,愣是从衡州追杀到广州,把剩余的叛军通通赶下海,裴矩为了鼓舞杂兵的士气,自始至终都亲自带兵作战,若是在那种敌强我弱的艰苦环境下,都没有受点伤,那才有鬼了。
裴淑英嫣然巧笑道:“卫王的《三字经》我已拜读过了,这篇启蒙文章朗朗上口,文辞顺口易记,通篇充满了积极向上的励志精神,的确十分适合幼童来学,只要认字的人就通教会,小孩儿只需听几遍就能背诵全篇。而且里边的内容排列顺序极有章法、通俗易懂,就算是不认字的成年人,只要有生活经历也能解读。家父不久前还说这篇《三字经》比卫王所作的《从军行》、《塞下曲》有用万万倍,已在大兴、关中一带传开了,并且迅速向中原一带扩散,单凭这篇启蒙雄文,即可将卫王归于‘大儒’之列,说句不夸张的话,就是可以永垂不朽!”
杨集汗颜的笑着说道:“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了,实在抱歉之极。”
他见到儿童读物只有一篇《千字文》,于是便把《三字经》弄了出来,史实方面删除到隋朝、隋朝之后的人物故事则相似的前人替代。这两篇启蒙读物都蕴含了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对育人做事有着极高的道德标准,其价值和影响力自然不用怀疑;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加大了学生的背诵量。
裴淑英愣了一下,随即省悟了起来,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这倒是事实,不过顺口好记,想必多数孩子都喜欢。”
“但愿吧!”杨集苦笑,这年代或许不会有人骂娘,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
“好一杆马槊!”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赞叹之色,打断了杨集和裴淑英的对话,杨集随声看去,却是三名孔武有力的大汉走了进来,坐到刚刚空出来的位子之上,而且每个人都带了长兵器。
虽然杨坚下达禁武令,不准民间制作和保存长兵器,但是大隋王朝尚武之风极重,北方的军武世家、士族豪强,练武的子弟比比皆是,便是大兴城内的商铺,即便不敢光明正大的售卖,可内间也有长兵器,只要出得起钱,就能轻易在大兴城买到。这也使这道禁武令在颂布之时就名存实亡了。
说话这名汉子是脸膛黝黑的青年,长得十分健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手拿上一把马槊,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杨集的透甲乌金槊,露出惊叹之色。
杨集的透甲乌金槊用皮袋套了槊头,只露出槊杆,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这名汉子一眼即能判断出是马槊,而不是相似的拍刃,可见眼力非凡。
他见杨集看来,拱手握住马槊行礼道:“在下尉迟恭,朔州善阳县人,自幼酷爱骑射、舞马槊,敢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杨文会,京城人士……”杨集也起身还了一礼,忍不住又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这名自称是尉迟恭的大汉身着黑布短衫,后背—条单鞭,果真长得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俊朗的脸庞黑是黑了一点,但是跟黑炭头并不搭边,而且和他咽喉部位的肤色差别极大,显然不是天生黑,而是晒出来的。
“杨兄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尉迟恭有些讪然说道:“在下素来爱槊,能否一窥全豹?”
“这有何难?”杨集笑着摘下槊刃上的皮套,将透甲乌金槊的槊头露了出来。
尉迟恭仔细的看了看,又看了杨集一眼,迟疑的问道:“杨兄弟,您这是透甲乌金槊?”
杨集怔了一怔,透甲乌金槊是老爹遗传下来的“史诗级”兵器,已经尘封近十多年,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尉迟恭竟然从样式上就能叫出正确的名字,着实是怪异之极,但他还是说道:“这确实是先父传下来的透甲乌金槊,莫非尉迟兄弟也认识?”
“小人尉迟恭参见少主。”尉迟恭恭恭敬敬的再次行礼道:“先父名叫尉迟伽,乃是老主人的记室参军。”
“……”杨集顿时愣住了,尉迟恭的父亲尉迟伽生前是大隋仪同三司、卫王府记室参军,战死在杨爽主导的白道川之战,朝廷事后追赠他为汾州刺史、幽州都督、常宁公,谥号“安”。
照这么一一算下来,尉迟恭确确实实是卫王系二代了。
等他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原来是常宁安公之子,请坐!”
“这……”尉迟恭见这里有女眷,面色有些为难起来。
“客人!”接待的伙计鼻青脸肿冲了起来,冲着杨集大呼小叫:“外面有人要偷走你和娘子的马,我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