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倒也无需毕忆潇刻意强调,就算毕长啸再如何草包、毕家的人再如何无知,也决计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府邸里谋害恒王,如此一来,岂不是惹祸上身?便如同眼下一般,封禁了整座毕府,将所有人都列为怀疑对象。
毕长啸倒也听懂了毕忆潇的意思,当即说道:“不错,什么鸟尽弓藏,根本便是世人的胡言乱语!且不论家父本就身患隐疾,试问家父暴毙之时,分明是强敌未除,天下尚未一统,皇帝再如何薄情寡恩,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谋害家父?”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我之所以不满皇帝的作为,乃是指家父过世后皇帝对我毕家上下的冷落。至于家父的暴毙,我从来就没怀疑过是皇帝下的毒手。”
要知道毕忆潇方才那一番的话,可谓是深得官场之道,说得极是隐晦、点到即止。谁知毕长啸这一开口,立刻便将此事捅破,还说得如此露骨,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当下她转头望向身旁的常大人,只见那常大人的脸色也有些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郑国公,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毕大将军的往事,眼下倒也不必多提。我们还是说回案情得好。”
毕长啸又长叹了一声,脸色阴郁至极,显是回想起了已故的父亲,却不知他是在追悼亡父的英年早逝,还是在惋惜毕家损失了这么一位功盖寰宇的大将军。过了半响,他才言归正传,继续说道:“正如方才所言,恒王与我本就是故交。就在今年年初,恒王忽然送来信函,说有要事与我商讨,随后便会亲自前来蜀地与我面谈。我在收到信函后,曾先后写了三封回信询问详情,却再没得到恒王的回复,也不知他所谓的‘要事’到底是什么。后来我还派下人去往恒王的驻地当面询问,谁知下人回来复命,却说一直没能见到恒王。”
谢贻香听得心中好笑,暗道:“金陵城里谁人不知恒王的野心?所谓的‘要事’,只怕却是不臣之心,想要到处拉帮结派。似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当然只能面谈,又怎么可能写在信函里,岂不是给人留下了罪证?看来毕家的这位兄长,当真不适合涉足仕途,而且当此局面,居然还敢直言不讳自己和恒王的交情,口口声声说恒王有什么“要事”来找自己商议,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听那常大人抢着说道:“如今天下太平,哪里又会有什么要事?似郑国公和恒王的这般交情,故友重逢,喝酒聊天,这便是要事了。”谢贻香听得更是好笑,这位常大人当真是“恪尽职守”,至始至终都在维护毕家,只可惜毕长啸这位郑国公大人却是不领情,总要生出些事端来。
幸好就在这时,毕府下人已将毕忆潇吩咐的酸梅汤送了上来,在每人面前盛放一碗。只见乌黑色的汤羹里漂浮着几块四四方方的小冰,冒起些许寒气,果然是夏日里解暑的好东西,谢贻香也忍不住舌底生津。谁知她端起碗来一闻,便如同先前在先锋村茶馆里喝茶时一样,心中又莫名其妙地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当即胃口全无,只得又放回到了几案上。
那毕长啸一口气喝尽碗里的酸梅汤,继续说道:“虽然恒王后来再无来信,但三个月前的一天夜晚,也便是剑阁驿站那个驿臣接待恒王过夜的第二天夜里,恒王和他的贴身侍卫却突然来访,连夜敲开了毕府大门。当时乃是由福管家亲自接待,将恒王和他的侍卫请来了眼下这间前厅里,随后便立刻通知于我。不料等我整理好衣冠赶来前厅时,却只看到和恒王同来的那个侍卫,恒王却已不在了。据侍卫所说,恒王因为舟车劳顿,想要早点歇息,已被福管家带去了客房,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唉,当时我还不以为意,谁知就在当夜,便发生了这桩命案;待到我再次见到恒王的时候,他的头颅已然被凶手割去,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
听到这里,谢贻香心中一震,忍不住脱口喝问道:“什么?难道……难道从头到尾,你根本便没见到恒王本人?”
毕长啸愣了半响,点头说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