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话,一边已来到第五张竹椅上的田间农夫面前,用手里的旱烟杆指向这个田间农夫,笑道:“话说在这六个人里面,便要数老兄你最为合拍,身份一点都不显得突兀,活脱脱便是一个终日里在田间务农的庄稼汉,可谓本色出演,原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只不过你到底还是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你选择了‘挠痒’来做自己闲时的寄托。此举既不合情理,更是多此一举,甚至还不如你身旁这个发呆的采药童子来得实在。若说你是此间的主事之人,那未免也太掉价了一些。况且能够身为主事之人,除了要有极高的心智本领之外,平日里免不得会被俗务缠身,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可能终日忙碌于田野之间,将自己活成一个田间农夫?老兄你说是也不是?”
那田间农夫此时正反手探进背后的衣衫里,用力地抓挠着自己后背,听到言思道这话,他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整个人都僵直在了竹椅上。与此同时,得一子也向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冷笑道:“而你作为一个屠夫,全程拿着一柄牛刀把玩,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荒谬至极。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这座‘囚天村’地处高山之巅,四野不过百十亩梯田,又哪里用得到耕牛?从我踏进这座‘囚天村’开始,从头到尾便没见过一头牛,整个村子里最多不过几只报晓生蛋的鸡,甚至连猪都找不出几头。所以你若真是此间屠夫,又怎会替自己准备一柄根本用不着的杀牛之刀?”
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顿时双眼圆睁,便要开口大骂,但得一子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此间六人,以你情绪最不稳健;几番开口,语调更是意气用事,以至抑扬顿挫,可见你尚未达至‘心田无尘’之境,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如此粗鄙蠢人,又怎能成为发号司令的主事之人?再说此刻的你被我揭破弱点,惊怒之下,心中早已恨不得将我一刀劈死,但却迟迟不敢动手——因为此间之事,还根本轮不到你来发话!”
这话一出,那虬髯屠夫顿时气焰全无,绷紧的身子一松,整个人便瘫坐在竹椅上。而言思道此时已来到末席那个采药童子面前,开口笑道:“这位小兄弟,其实你大可不必心怀怨念、暗生不满,因为确实是你误会了此间主事之人今日的安排。你以为让你坐在右首末席,仅仅是因为六人当中数你最为年轻,所以才会按照长幼排序?你错了!大错特错!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试问就连我都能看出在这六人之中以你修为最高,又何况是调度此间的主事之人?之所以安排你坐在末席,乃是要兼顾首尾,靠你的本事来弥补这最后一环。要知道今日之局,你在末席所承担的‘断后’之责,甚至远比首席那位年迈妇人所承担的‘开路’之责还要重要得多。所以主事之人今日将你安排在末席,并非轻视于你,反而是看重于你,你又何必因此而气恼?”
话音落处,那采药童子的脸色已是一变,扬声说道:“一派胡言!我几时因为……”言思道当即打断他的话,笑道:“够了够了!解释即是掩饰,你又何必解释?况且作为一个年轻人,少不得要多加历练,不琢不学,又怎能成器知道?今日你能和我对话半句,已属不易,要是能潜心养性,闭门深造,再过个七八十年,这天下自当有你一席之地,何必急于一时,要在这里同我分个高低输赢?”
说完这话,言思道便再不理会末席上的采药童子,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得一子,笑道:“如此说来,既然这六位朋友都不是此间的主事之人,那依小道长之见,这位主事之人如今身在何处?”
得一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连你也会问这种废话?”说罢,他便转过身来,望向独自坐在左首席位上的谢贻香。言思道夸张地“哦?”了一声,当即也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将目光投向谢贻香身上。
话说谢贻香眼见两人这一番滔滔不绝、才辩无双,早已惊骇的瞠目结舌,完全不知所云。此时再突然见到他们二人同时望向自己,更是手足无措、目瞪口呆,吓得从竹椅上站起身来,脱口问道:“主事之人?你们……你们难道是在说我?”